表姊妹俩正在叙话,就听得那边一阵喧哗吵闹:“生了生了!大夫人生了个小少爷!”
“生在大年初一,真是天生的贵气呐!”
……
袁溪豁然站起,急忙就同唐衣一同前往国公夫人李氏的院子里去。
此时院子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不止叔叔婶婶、祖母姑母……连同底下各房的姨娘们,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奶嬷嬷们,也全都跑过来给主子道喜,唯恐迟了一步似的!
姊妹俩几乎是挤进去的。
小郭大夫果然不愧为妇科圣手。他之前分别给大夫人和二房的姨娘把了脉,说那个小妾怀的非是小少爷,而是个小姐,差点跟府里翻了脸。
没想到后来那个妾妇生产了,果真是生的个小姐,真是当场打脸呐。如今大夫人又是生得个小少爷,小郭大夫的话,至此便全部应验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活像他们自己得了个大胖小子似的。袁广抱着儿子看了实在喜悦,发话府里所有下人和姨娘等各自赏一个月的月银,都沾沾喜气。
杨老夫人见了重孙子也开心的不得了,又亲自赏了李氏院子里的丫鬟每人一吊钱,大节下的都尽心尽力些,伺候的主母和小少爷好了,回头主子们还另有赏赐。下人们齐齐跪下谢恩,个个喜滋滋的。
只除了一个人。
二爷的妾妇刘氏。也就是小郭大夫把过脉生了个姑娘的那个姨娘。
她冷冷的站在角落里看着众人喜欢,心里嗤笑:不过是多赏了一个月的月例而已,瞧那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这般小出息,就有天大的造化往地上掉,砸也砸不到你们!
她当初因为太过失望气愤,连带的对生下的女儿也讨厌,看都不想看一眼。二爷见她状态不好,只得叫奶娘将女儿抱到了夫人华氏房中。
华氏虽然不喜刘姨娘,对粉团似的女婴倒是挺喜欢,还张罗着给她做了许多精致的小衣服。过了没几天,刘姨娘又心里不忿了,非哭死哭活的又对二爷说要女儿回来。
华氏将女儿还给她后,她哪里有那个耐性伺候婴孩?本来心里就烦恼,听见她哭泣更烦心,根本不耐烦哄女儿,竟干脆打骂起还不知事的小小婴儿起来。
在刘氏看来,都是这个女儿着急投胎才挤走了自己命中的儿子。于是对女婴非打即骂,婴儿的嗓子都哭哑了,小身子上天天遍布青红的痕迹,也是可怜!
忽然有一天,杨老夫人想看看这个庶出的孙女儿,命奶娘给她抱来。结果一看之下,老人家说:“这姑娘生得好,怎的肩膀上头长了个胎记呢?”
华氏听了便是一愣,当即说道:“媳妇养过她几天的,这姑娘挺白的不曾见有胎记啊?”
最后大家扒开衣服一看,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天啊!这哪里是什么胎记?分明是被人打出来青红色的血痕!
杨老夫人当时就愤怒了。
即使是庶出的孙女儿,那也是国公府正经的小姐,况且还是才不上两个月的婴儿,居然被人这么虐待?责问奶娘,奶娘见瞒不住,只得跪下将实情说了出来。
姨娘虐待亲生的庶小姐,这还了得?不止老夫人,所有人都听得十分愤慨!
二爷袁烨过来后,听了事情的始末又亲眼看见了女儿的伤痕,脸上也是青红交加——却是臊的!
他一向极宠刘丽娘,惯的她把正室夫人华氏都不放在眼里,几乎将二房翻了过来。如今她竟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来,众人面前,自己还如何包庇她?
老夫人亲自下令——庶小姐从此归华氏教养,再不必到刘氏房中了。刘氏不配为妾本当休弃,看在她还生育了庶小姐袁真真的份上,且留她下来,居住佛堂吃斋念佛三个月,为她自己造的孽恕罪。
因为刘丽娘本是老夫人的婢女,老夫人另外特意交待了——出佛堂后立刻来她这里伺候,等什么时候真正学好了怎么当妾室,什么时候再去伺候二爷。
刘丽娘哭哭啼啼的去了小佛堂,女儿当天便重新抱去了华氏院子里。
华氏本来心善,见了这女孩是着实心疼,觉得她小小年纪就被亲娘如此苛待虐打,真的还不如没娘的孩子呢!
于是华氏待这庶女分外亲切,母女俩虽无血缘关系却胜似亲生,对华氏极为孝顺尊重。后来华氏给她按嫡小姐的规格陪送了丰厚的嫁妆,!s。
就在国公夫人喜得麟子的第二天,江府那边却传过来了个噩耗——江府二奶奶、国公府的庶小姐袁真真,因病没了。
噩耗传来,华氏当场唬得掉下泪来,几乎不敢置信。她知道这个庶女有心计心气儿高傲,看不上自己这个嫡母给她安排的亲事,非要自家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抬进了江家大门;
但是她觉得她自个儿聪明,人家江家人莫非都是傻的么?单是过礼的那天,华氏就发觉那位江夫人两眼透亮,脸上还带着丝鄙夷的笑容——人家心里是什么都清楚着呐!
华氏一生没办过欺心事,就办了这么一件。
被人家这脸色对待,华氏臊的不行,简直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匆匆说了几句面子上话便告辞离去,人家江夫人也没客气叫她多留。说不定,江家人还会以为袁真真的这点技俩,都是华氏这个嫡母教的呢!
华氏回家后,生了好长时间闷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华氏到底是华氏,府里出名的“二菩萨”,袁真真几次回来跟她哭诉说江二躲着她,根本不沾她的边云云,华氏还是耐着性子教导她:“好生做好你当人家媳妇的本分,孝顺公婆保持好家务,多多关心江二公子。人心都是肉长的嘛!”
袁真真起初反感,觉得嫡母都是敷衍自己的。可她也没有其它办法,只好先照着做了。做了一段时间之后,果然发现江家二老对自己态度缓和了不少。
起码,没有之前那般冷脸肃容以对了。
但是——跟她过日子的毕竟是江二公子,不是他的爹娘呐!江苏白讨厌她,任凭爹娘怎么说大哥如何劝,他一概置之不理。后来还干脆躲出了家门,去翰林院里做工去了!
以前袁真真觉得,男子的心是很好掌握的,只要自己够漂亮,对男子够好,那便是召之即来的。
如今她才发现,有些人的心是她永远拉不回来的。无论她做的再好,只要她还是袁真真,江苏白便永远不可能对她多花一丝心思对待。
有时候她恨袁溪,夺走了自己夫君的全部心思。有时候又恨自己,为何不能长得再好看些,把袁溪比下去。那样的话苏白便会喜爱自己了吧?
在家里从不下厨沾烟火的她,跟厨娘精心学做了汤品菜肴送往翰林院,结果执怄的等到晚上也没见他出来看一眼。
当天回去,袁真真便得了风寒。
起初只是着了点凉,然后便是发烧咳嗽,整夜整夜的咳,一直病到咳血卧床不起。袁真真硬是倔犟的不喝药,非要逼江苏白回来与自己见面不可。
后来江苏白终于回来了。
回来那天是酩酊大醉,从胡不归被小厮搀回来的。刚一回来,他对袁真真说了句:“我回来了,你安心喝药罢。”说完,便醉死了过去。
袁真真笑了,她终于成功了!
她就知道:从小到大,只要她袁真真想要做到的事情,那没有做不成的。
但是她的身体却也彻底垮了。风寒拖得时间过长引起了肺痨,已经是药石无医!
华氏听着庶女儿的贴身丫鬟边哭边诉说,到底养过她两年的,也不由得掉下泪来:“这个姑娘,怎么就这么傻呢?年纪轻轻的想不开,生生的把命都搭上了!”
二爷袁烨旁边劝夫人:“这也是真真丫头的命。她若是从小听了你的教诲,心气莫要过高,脾气莫要太执怄了,那也不至于造成如此的后果。”
夫妻二人商议了一番后,遂好生跟江府沟通了一下,袁真真是江家儿媳又对江二公子痴心一片,随即厚葬在了江家祖坟。江苏白亲手写下爱妻袁氏真真几个字,洒泪痛哭了一场。
办完袁二姑娘的丧事,恒国公府过年的心情也没了一多半,此刻偏偏不知哪个嘴快的婆子,又将此事告知了佛堂里的袁真真亲娘刘丽娘。
那刘氏闻听姑娘没了,立刻在佛堂里大吵大闹起来,一回说江家害了她女儿的命,她要冲出去告御状叫那江苏白偿命去;一回又说都是华氏不安好心,存心给袁真真找了这个婆家叫人磋磨死了。
华氏差点没给气死。
幸亏这一阵子发生的所有一切事,二爷袁烨都是亲眼瞧见的,并亲自办理的,所以对于刘氏的无理取闹十分生气。
当初瞧着刘丽娘也是个极纯朴贤惠的女子,怎的如今竟变得跟个泼妇一般?恁的令人不喜!
反观正室夫人华氏,到底是翰林华家的小姐出身,知书达礼是不必说,做事熨贴有分寸又极照顾每个人的情绪,果然大家闺秀的小姐就是跟那小家子出来的不一般!
刘丽娘闹了一回,反倒叫袁烨越发感到了夫人华氏的好,更加疏远了刘氏,从此二房的夫妇关系变得更加亲密无间了。
年味儿没持续两日就散了。
转眼之间便到了元宵佳节,恰恰是袁公爷的麟儿满月的日子。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唐衣的十九岁生辰。因此国公府决定两个日子合而为一,叫小少爷沾沾大表姐的贵气。
府中的人知道这位表姑娘近来风头很劲,也最得老太太和几位爷的疼爱,加上这天又是上元佳节,欢庆的日子。因此做事无不用心,打扫的打扫挂灯笼的挂灯笼,府里张灯结彩忙得不亦乐乎。
到晚上,孙氏命人在大花厅摆了几桌酒席,订了班堂会戏,众人齐聚一堂,赏灯吃酒。为了喜庆,恒国公府借机举办了满月汤饼会。
本来华氏发请帖只邀了临近亲友,却不想客人越来越多,后来连不常走动的贵妇人们,乃至县主郡主也都来了,均携了厚礼。昨日挂好的灯笼全又被人换了下来,挂上了金屏玉楼,绣球雪花等各类上等精致的灯笼,好衬托这些贵人的身份。
袁溪瞧着这些灯笼啧啧称赞,对唐衣道:“这些来我弟弟汤饼会的贵人里,我瞧倒有一多半是冲着你。”
“这话可是你胡说了!”唐衣笑打她:“冲着我什么?还不是冲着大舅舅是恒国公罢!”
“溪小姐可不是胡说。”持着茶盏经过的绿柳笑道:“您忘了?您现在可是靖国郡主呢!”
果然临近了时辰贵人更加多了起来,不但武王殿下亲自过来了,甚至一些平时不大出门应酬的皇族宗室也来了,一时间恒国公府前熙熙攘攘,车马往来。
长公主冯玉容自持身份没来,但派了元和郡主和顺和郡王亲临,也是一样。甚至与唐衣有过过节的兰心公主,也派人送了厚礼过来。武王冯恪送过贺礼后,特意使人给唐衣递了个口信:他还有份儿礼,是专门给她的。
那小厮不甚机灵,这等话也当着众人面便那么大喇喇的说出来。武王殿下不近女色,还没听说他给哪个女子送过礼呐!
众人立刻看唐衣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起来。唐衣脸都红了,强自镇定的回复道:“请多上覆王爷,唐衣多谢殿下了。”
汤饼会进行到一多半后,唐衣出来透气,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唐衣抬眼看时,只见正是武王殿下冯恪。
冯恪看着唐衣。平时见她,总是朴素淡雅不甚妆扮,因今儿是她的生辰,几位舅母和母亲特意给她打扮起来——
只见她穿着一领透着淡绿色的平罗衣裙,长及曳地,并无花纹,只袖口用红丝线绣了几朵半开未开的碧桃花,乳白丝绦束腰,垂着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益发显得身姿如柳,尽态极妍。
发式亦梳得清爽简洁,只是将刘海随意散得整齐,再用白玉八齿梳蓬松松挽于脑后,插上两枝碎珠发簪,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斜斜插在光滑扁平的低髻上,长长珠玉璎珞更添娇柔丽色,臻首轻摆间带出一抹雨后新荷般的姿态。
“见过殿下,您有事吗?”唐衣施礼道。
“有。”武王冯恪简短的说道:“本王还没有送你的生辰贺礼呢。”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长条形状的匣子来。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整套鸽血红的首饰,霞光宝气几乎映花了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