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一梦好几年,梦醒来却不知道自己只是历经了荒凉一梦,该醒了的时候,除了痛还在原地原封不动的等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可见。
本该是个安心休息的好日子,被秦灵音的出现搅和的变成了一滩烂泥,无论怎么苛求自己要平静都成了徒劳。
该恨秦灵音做人太狠毒么?秦听韵不这么想,她说的没有错,她该考虑的是,为何如此普通一句话却能成为秦灵音拿来伤害她的利器,究竟是谁把刀刃转向她的?后来,不过多久,她便想通了,原来这把利刃是秦听韵自己交到她手上的。
孤独终老很可怕么?她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过的么,也不过是将难捱的时日拖长写罢了,有什么的。
面对着那样一个拥有着琼姿花貌的女子,饶是不喜也未必能做到无端生怨吧,也许世上存在的那些能令人憎恶仇恨的人,曾几何时大概也是有过单纯美好的时候的。
环姜常常说的,秦听韵心善心善。可秦听韵自己却不觉得,只是旁人看她到底还是比她自己看的清楚些。她在现代的时候,她真正的母亲也会叨念她这一点,并且将之视为秦听韵的缺点。
那是因为幼年时候,她尚未离异的父母还住在一起的短暂光景中,她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来一只鼹鼠给她饲养着,她那时总不爱开口说话,不管在外头还是家里都是沉默寡言不似同龄人那般活泼好动。有了鼹鼠之后这种状态在短时间内便得到了很好的改善,她愿意回家了,且时时刻刻盼着回家,目地就是和那只鼹鼠玩耍,喂他食物。
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那一年的秋至,她似往常一样脱了鞋往里跑着去看她心爱的“朋友”,可是那个小家伙却一动不动,也不睁眼也不会伸手来要吃的了,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吹瘪了的气球,僵在笼子里手却抱着自己。
那时秦听韵的母亲从旁经过,冷冷的告诉她这个陪伴了她两个季节的宠物已经死了,她更加担心尸体会散发出某种臭气,从而影响了家中的空气,全然不在意死去的是她女儿那时唯一的朋友,她执意要把鼹鼠丢出去。那也是秦听韵唯一次在母亲面前发了火,按照大人的话来说就是小孩的无理取闹,她坚持要给鼹鼠办葬礼,母亲则叫她随意说她不会管也不会帮忙。
那不过是个动物,秦听韵却哭成个泪人,那时候她的心思还没有那么多,只知道一味的对世界妥协,她不爱说话所以不被人喜欢,那么她就更加沉默;她不爱吃苦瓜可大人总说这对身体好,她也就闷头吃下。可当她意识到妥协换来的只能是失去更多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那只鼹鼠陪着她度过了一些日子,她同他说话就好像他真的听得懂似的,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两颗可爱的大门牙也愈加明显起来,生命也许会消逝,但是那种少有的期盼着下课回家的心情她却难以忘记。
她当时傻到把鼹鼠埋下之后还在念念有词,告诉他下辈子不要做动物,做个植物四季常青多好,不会老不会死,多好。
现在回想起来那话说的还真是傻气十足,植物也未必能永世不灭啊,就算它当真可以活的很久,那岂不是要让它眼睁睁看这周围的一切都消失掉,而自己却只能孤零零站在那里没有悲伤没有快乐,活像个死人。
孤独的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吧,她的良善后来也就慢慢被世界所消磨了,剩下的也不足够让她在旁人眼中再表现的富有感情色彩些,来到这里后历经的死亡不少,却没有一次比那只宠物死去的时候来的惊心动魄,可不表现不代表不难过,看秦灵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当初她害了自己幼弟的时候,在丧礼上也是她哭得最凶,你不能说她不是真的难过,只该赞叹造物种多么伟大,居然能给人造出如此多哭的理由,以至于叫人总分不清真真假假。
大概是秦听韵知道自己本就不属于被命运眷顾的人,所以往往表现的若无其事的是她,最怕失去的也是她,她的善良和她珍惜人的方式一样,躲在角落里,以她独有的生命力在繁衍着挣扎着,却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体。很多事情遇到了就会害怕失去,所以只好拼尽全力加倍珍惜着。
就好像是小时候喜欢的玩具就非要买下来,喜欢的漫画就想要一次看完,那时候总是童言无忌盼着长大动不动就说一辈子,其实根本不懂一辈子大概有多长远,也不知道一生原来是要经历怎么样的痛苦才能最终平静的走到尽头,总以为时间过的太慢了些能快快流逝才好,很久以后才发现原来能那样想的那些时光才是最最美好的,而喜欢的玩具早已被扔在了不知何处,喜欢的漫画未必一次看完,即便看完内容大多也早已经忘记,只剩下一点点知足般的守望长久留存在心底,不曾磨灭过。
对一个动物都是尚且如此厚待的秦听韵,如何做得到真的去恨什么人呢。
“喝某茶吧,二小姐走后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她当时与你说了什么,小姐你也不肯告诉秦灵音,只教秦灵音在一边看着你干着急!”环姜递过手中捂热的茶杯那茶杯里的茶却是凉了,只不过现在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毕竟茶再凉终究凉不过人心。
看到秦听韵欣然接过了茶杯,环姜趁势接着搭话道:“听说改了谈亲事的地点呢,原本还以为能跟着小姐沾沾光好歹也算是进过皇宫的人物了,不知何故却又突然改到了城郊的避暑山庄,秦灵音看这未来的二姑爷倒是小气得很,连谈婚论嫁的场合都要占尽相府邸的便宜,非得去相府所属的山庄才行。秦灵音想啊,反正小姐从前肯定没少去过那里,这次也没了新意,不如秦灵音们就别跟去,趁机找长乐王殿下游玩如何?”
环姜这丫头一开口就是颇多主意,秦听韵却没有留意秦老夫人刚才说的改了地点的事,想必是她当时正一门心思对付秦灵音,择不出空闲来想别的事。
“为何不去?她要谈婚论嫁秦灵音便好生看着她嫁入王府,秦灵音倒要看看她是否真能以庶出女的身份成为王妃,再说了秦灵音们可还是送过她那么一块绸缎呢,到时候人家王爷要讨好娘家人,给了赏钱你不要岂不是亏了?”
“话倒是这么说没错,只是……”环姜语中的犹豫已经出卖了她要说的内容,秦听韵不回避也不直接了当。
“秦灵音想着这世上有些事,发生的时候总想着会难受的直教人撕心裂肺又甚至想到寻死觅活,可是那段时间过去之后,你便会知从前你觉着过不去的事,某一天当它们真的过去后其实也不过此,最后成为与吃饭、呼吸、睡觉一般无二的寻常之事。”
“仅隔了几个时辰不见,你仿佛悟出了不少道理呢!” 外头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秦听韵此刻的“高谈阔论”,环姜笑着往前迎时秦听韵就知道,是赫连祉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只是如他说的一样,不过隔了半日不见他居然清瘦了不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平时不会有的颓靡之气,只剩下他腰间那一根白玉腰带还在耀眼如昨。
真是奇怪,莫非自己一夜没睡有些眼花了么,怎么眼前分明是一个俊美无暇少年,为什么秦听韵却能感觉他气势逼人,眉间聚起那股拼命隐忍的狠劲看上去,倒像是在生气。
“你怎么来了?莫不是知道明日改了地方特来知会秦灵音一声的么?”
秦听韵见到赫连祉,自然能掌握好自己的情绪,不论他是生气也好其他什么也罢,她都能应付的来,她要做的只是探探虚实。
“明日之行秦灵音不并不在邀请的宾客名单内,别人谈婚事又非秦灵音自己要娶新娘,去了做什么呢?”他冷笑道,那眼神却像是在责备秦听韵,让秦听韵一时间有了种不安的感觉。
他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事,是关于齐二?
心中疑问很多,也不能随意询问,此刻的赫连祉不似平时,没有那么好相处,他的脸色陷在阴霾里,虽然他此刻的位置正面对着半分暖阳的斜光,但在暖的光现在也成了无济于事。
然后听到他轻声问了一句,“你清晨时分去了何处?”
虽然他手上并无太大的动作,只在一旁把玩着桌上的茶杯,可是这句话在秦听韵这里却成了一座随时会陷入大海的冰山,你知道迟早要坠落,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却还是不会死心,继续自欺欺人的以谎话遮盖漏洞。
殊不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好似一件有着许多补丁的衣服一样,补丁很多布却只有那么一块,你拿了那一块去补左边,右边自然会透风。
沉默应对也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也是无奈之下唯一可以作出的回应。秦听韵知道赫连祉在看着茶杯,也知道他或许会在不经意间将注视茶杯的目光扫到她身上来,她不是茶杯,并非为陶瓷所制,陶瓷固然易碎但是精美耐看,秦听韵是女子,是人,经不起细看,一看就会看出许多瑕疵,于是不碰便自碎。
看着才送走一位瘟神的阁楼里好容易来了位能说动秦听韵的同道中人,可惜这份喜悦才是维持不到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去,环姜将赫连祉眼神中的细碎情绪全都看在眼里,他在悲伤他在煎熬,再看对面的秦听韵又何尝不是神色黯然一语不发呢?
她有些彷徨不知此刻该帮着谁,如果满屋子都是受伤者的话,到底谁是凶手?她凌乱了,这一次气氛纵使会下降到冰点,环姜亦不会开口说半句好话,她此刻看到的并非是场矛盾激发的战争,而是一个恐怖的案发现场,而她自己就是那个沾满鲜血的帮凶,既然事已至此又何必出言调节,就好像她并没有帮着谁伤害过谁似的。
环姜可以说谎,却永远学不会假慈悲。这是圣人必须学会的,而她不过是个苦命人家的小丫鬟,学了也无用,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谈何帮别人,又不是几句言语就能解决的问题,既然明知说了也改变不了结局,说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