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府内
所谓来的太不是时候应该是秦灵音这一日最该记住的道理了,她在秦听韵面前受气不说还要穿上那么一件难看的破布做成的衣裳一想到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在相府也没有什么好事,想着倒不如前去永安王府看看赫连祯好了。
于是立刻命了下人打点前去准备马车,去王府之前草率不得,她想了想重新换上了一件鲜艳粉嫩的云锦镶裙子,这件衣裙还是赫连祯说好看秦灵音才记住的,叫来梳头的丫鬟自己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凌云髻,头上别一只玉碟簪脸上却不过多着墨,只随意扑染几笔眉头、脸颊各处,唇不描自艳,天生丽质的人从来都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除非要见的人格外重要,否则不必费这许多的心思。
想起赫连祯和她,自从那次他上门说起提亲的事之后就没有见过了。到今日算来也不过整六日不曾见面罢了,不巧的是期间秦灵音身体受了花粉症有些不适,可他也不曾来探望过,平夫人倒是每日都来,来的比谁都勤快。
但她来的时候秦灵音却总是眉头深锁着笑不出来,平夫人来前一般不会先行叫人通知秦灵音,只因那句被她时常挂在耳边的母女之由,她要来秦灵音这里是无人敢拦的。
一见面往往先不问急秦灵音病状如何,身体如何,就劈头盖脸说道,“你看看你,怎么这般没用?都快到了成婚的时候了,你还给秦灵音出事!出事!”
“无碍的,娘亲秦灵音的病从小就有,也不是大病喝个药没个两三日就能好,秦灵音不说别人恐怕也看不出来。”
“你真当你娘亲秦灵音痴傻了么,这些话拿去哄哄那个疯婆子倒能行得通。秦灵音也不是说这病大小的事,你想成婚时你要说一身子药味冲天的,谁还会看得起你?你今后如何在人家王府立足呢?成天想着做正室成王妃,实事倒是一件都办不好!王爷呢?你都病了他也不肯来看你?莫不是要悔婚吧?”
这便是平夫人对秦灵音说的最多的话,而秦灵音虽然讨厌娘亲这样说话的方式,面上还是不敢忤逆平夫人半点的,就连和她说话的时候秦灵音的心都在发慌。
那几日里头,平夫人日、日来可说的却每日不变,要么就是换汤不换药,要么就是找到了秦灵音新的不是之处,她一直最希望到事就是秦灵音不要成了庶出女,可后来平夫人一直没能敌得过那个死去多时的正室丞相夫人,这么多年依然做着侧室的位置。
如她所言,府中现在没有人敢违背她的意思,可她仍旧不是正室,也不是那个死后可以将牌位和丞相并排而列的女人。
那之后,她知道自己怕是终生都要做小了,适逢秦听韵大病一场患了疯症,平夫人简直欣喜若狂,顺理成章的将她没能完成的心愿递交到了秦灵音手中,她不能做正室不要紧,她的女儿成了嫡女那就离她自己成功也不会太远。
可惜秦听韵疯虽是疯了,对付她却越来越难。直到现在秦灵音都没有成功将她除掉过,可是秦灵音要嫁给王爷这件事,对于平夫人来说不也该是个天大的喜讯么?
她翘首以盼等了那么久的心愿,也只需要赫连祯金口玉言在太后、皇上面前一说,就会成为现实了。只是平夫人并没有太高兴,反倒是加剧了对秦灵音的数落,也许因着那几日王爷不曾来看过秦灵音才使得平夫人不安起来,她怕是担心秦灵音会被别人退婚吧。
“秦灵音的病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好劳烦王爷还为这个跑来看秦灵音。秦灵音也不曾派人告诉他……”
“哎哟喂!秦灵音的小祖宗啊,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病大病小是你该操心的么?这病在你身上大小自然地由你来说,不在这日牢牢拴主人家王爷的心,秦灵音看进门后你能找谁哭去!”
作为秦灵音的母亲,应该是大方得体温柔贤惠的,至少是那种会在夜里临睡前温声细语给自己说几个故事的女人,可平夫人不是。
秦灵音记事起就只记得娘亲在不停的对自己说,要正气不准输,每每做的稍有不对,她便会责罚秦灵音,小到拿手指戳她的脑袋,大到打手心。
像是自秦灵音安慰般,秦灵音总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来排解平夫人给她的负面情绪,她会对自己说,平夫人是她的娘亲,打是疼,骂是爱,没有什么不对的。
有时候身边那几个多嘴的丫鬟都看不下去来劝她,“二小姐又何苦这么忍气吞声的委屈自己呢?您可是马上要成为王妃的人了,日后平夫人见到你都得对您行礼问安呢,何必处处忍让她……”
“你们知道什么?!一口一个平夫人平夫人!难道不知道她是秦灵音娘亲么?没规没矩的,一点不像是秦灵音调教出来的丫鬟!以后休得再议论此事,若要被秦灵音听到看秦灵音给你们什么好果子吃!她是娘亲,她含辛茹苦十月怀胎将秦灵音带到这个世上来很不容易,秦灵音该报答她听她的,这样才是对的,而她虽说话语气重了些,到底还是疼秦灵音的否则也不必来看秦灵音,她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秦灵音好,而秦灵音也是因为有了这样好的娘亲才得以走到今日……”
这样的话解释了没有千次也该有百次了吧,说到秦灵音自己都烦了却还在孜孜不倦的解释解释。她一面解释一面心虚,可若要她不说下去,这样的心虚只怕来的更加凶猛,只好就此下去,长此以往她便习以为常了。
“梳好了,二小姐您看!”丫鬟虽多,她身边却难得几个可靠的人,不是秦老夫人派给她的就是平夫人送给她,却都是说着同一个原因,美其名曰为了好生照顾秦灵音,她们吝啬到也只在那种时候肯施舍给秦灵音一些关爱,
头发梳好了之后,细细看了看铜镜,这个丫鬟的手还算巧。在发髻搭衬下秦灵音有些苍白的脸色立刻变的如凝脂般白透起来。再怎么说,她不能让赫连祯看出来她小病初愈的憔悴模样,平夫人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赫连祯看过的美人很多,眼睛挑剔的很,连对秦灵音这样万中选一的京城第一美人都还颇带微辞。
要是被他看见了秦灵音折损美貌的病容,岂不是会让他不愿再看她一眼了么。
经过一番妥帖的准备,她才上了马车往永安王府去了。只是走之前一直忙于梳妆打扮却忘了叫府中人提前通知王爷一声,此刻秦灵音骨子里少有的小女孩的心性初露端倪,既是忐忑生怕赫连祯责怪,又是期待的想看看赫连祯突然见到自己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她就在这段相府到永安王府的路途上,坐立不宁起来,看着不像是要去何处,倒像是为了同情郎私奔的小娘子。
这便是身边丫鬟打趣的一句,倒是提醒了秦灵音一样要紧的事,她急忙问一旁两个丫鬟。
“秦灵音这么穿还算入眼么?你们看着可有哪里觉得不对?”
这两个被秦灵音突然问到的丫鬟一脸茫然,相互对视了一下面面相觑,她们有些不肯相信,平日里那个对自己容貌万分自信的二小姐居然会突然问别人对她打扮穿着的意见。
“好……好看!”
她们不约而同的说出一句来,这也是好不容易才想出的词,面对那样一个容貌美丽无比的女子,身为姿色尔尔的她们如何敢轻易下什么结论,这一句不约而同却不得不说是经过了她们冥思苦想才想出来的。
见到这两个丫头一幅不敢说话的样子,回答问题也是结结巴巴,只低下头去不看秦灵音,秦灵音自然有些不高兴,想再问清楚些却发现自己这时的举动有些怪异。只是不细细觉察根本觉察不出什么来,她话锋一转干脆直接问,“怎么,莫非秦灵音穿的不对不好看,你们怕惹恼了秦灵音所以不敢说的么?”
回话的两个丫头脸色早已被憋红了一片,马车里有些闷热,还有就是秦灵音阴晴难测的脸色,让她们一时半会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回二小姐的话,二小姐本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秦灵音们这样的人怎么敢妄加评断二小姐呢衣着呢,请二小姐明鉴。”
秦灵音才听完就突然乐不可支的笑个没完,原来有时候美丽并非是件好事,在一般人眼里它还是种墙壁,将你与旁人区别开来不得亲近。只是想问一句真话都成了难事,到底她们也不是赫连祯。赫连祯见了秦灵音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尚可”。
不论秦灵音开口问他,这件衣服好看,还是这样食物是否可口,他都只会极其简略的回一句“尚可”,那语气就像是世间万事在他眼中都早已被看腻看透了,不剩什么有趣之事让他评价了。
就连对秦灵音那张少有的美丽容貌,他都只是说了一句“美则美矣却失了灵气,好似个陶瓷捏出的唐彩娃娃,漂亮精致但那眼睛却不会眨一眨,嘴巴不能说话,更重要的是它们没有心脏。”
也许赫连祯在世人眼里太过桀骜不驯了些,无论说话语气还是行为举止都在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寻常人看了自然觉得刺眼,就好比天上的太阳人人都知道它好,却未必真有人敢直视它的光芒。而秦灵音看中的正是他这一点,所有人都不敢说秦灵音不好,因她确实处处做到了完美无瑕,可赫连祯偏不赞美她甚至出言不逊。
但他能一眼看穿秦灵音隐藏在美丽外表下那一颗不安躁动的心,看穿秦灵音何时作戏何时情真,平夫人生下她都未必知道这些,而他却能做到,单凭这一样就足以让秦灵音倾心的了。
言过其实的话她也说不出来,大言不惭的说对赫连祯乃是应证了那句愿得以心人,说什么她自打见到他第一眼就倾慕他,那样太假,也并非是事实。要是用一句话来说明秦灵音的心情的话,那就是她很高兴能先于秦听韵嫁掉,高兴她不必做妾,高兴她要嫁的是大盛朝的亲王,可唯一令她安心的便是她要嫁的这个人是赫连祯,而不是别的什么她不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