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后的人只至秦听韵和赫连祉走远了些,才稍稍有所察觉,回神跟了上去。他听不清后来这两个人只见说乐些什么,也不知道秦听韵故事里的绳索到底是何人。越是好奇越不愿意多猜。她能安慰他说服她,这是她的本事,亦是他的福气。
也许,只有那段时日里他们才是真的那么的接近过,也有过更多的选择。在郊外的宅院里,和有些泛黄的古屋一起渡过的时光,却怎么也没有从回忆里消磨变淡了去。反而因为本身的那股子陈旧,让它从被制造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会经久不衰的古董。
那里,再没有一个被国家抛弃,被皇位背叛,亦被唾弃的皇太子赫连祁;也没有一个为了求生忍辱负重,装疯卖傻过火的辛酸千金秦听韵。
被回忆记住的,只是齐二,只是冷玉,只是放眼四海遍地都是的其中两个普通人的回忆,却也因它太难能可贵而被他留在了心中。
一拖再拖,两人总算来到了游船会所在的那处岸堤边上。放眼望去,满湖都被装点的花花绿绿的长舟布满。犹如女子花枝招展的衣裙被瞬间撕碎了扔到空中一般,五颜六色,颜色好是好看,却也显得有些庸俗轻浮。
“看你,眉头都快皱成一到弯了,怎么?是否觉得宫中办的夏日宴也不过如此?心中颇感失望?嘿嘿,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今日不要赶着来,你偏不听。你可知我在苏州的一处林园,里头的湖水比着沁园要好看个千倍……”
“嘘,别跟我言语!别人看到我没疯,会吓死的!”
“噗……”
赫连祉实在没有忍住,不顾及形象的笑了出来,为怕秦听韵恼怒又只好拿起拳头按住嘴,以免笑声传出去给人听到。
“很好笑?你笑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不不不,你说的还真对,只不过,就是……连起来说有些……”
“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么?”
“总之你同我该说话还是要说话,毕竟你刚才这句话一出来想必没人会误会你是个正常女子的,我们只需小声些就好……”
“ 赫连祉!……”
“看吧,本王、刚才说什么来着,刚当众叫本王讳名,啧啧,这个秦听韵可是病的不轻。”
赫连祉心中虽然因为刚才秦听韵的一番言语有些猜疑,此时却已有些察觉出秦听韵的心境似是同从前不大一样了,不再有意回避他待她好,也不会突然装出彼此之间很陌生的口气说话了,也许她的心门正在开启,赫连祉就算明知自己机会不大,该试试还是需要试试的。
齐二紧跟着来到了他们背后,这里虽然人多些但是以他的本事要跟踪亦是不难的,这也是他为何不到特殊情况,必会每次亲自沿途保护秦听韵的原由。她说怕自己有危险,齐二可以在当时装作毫不在意,只帮她出出主意,可她一离开,他的心也就跟着离开了,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此时此刻,齐二却有一丝莫名的愤怒,甚至开始后悔今日为秦听韵二度冒险的行径。赫连祉通秦听韵可以站在他面前,亦是面对着世人,以光明正大到方式并肩通行。秦听韵原来可以笑的如此开心,他们二人的背影亦是般配不已,教人越是看越是觉得自惭形秽。
……
“你就不怕我么?”
“我是问你疼么?”
“不碍事,便是不疼的意思……”
“当真?”
“骗你的,疼,很疼!”
“日后你要记得,别对我说谎”
“我说了难道伤口就能好了,
“我怕我猜不到你什么时候需要人帮忙,
齐二闭上眼睛,面具下那张被掩盖的完完全全的面庞,此刻已经皱在一起。拧着手边的树枝,虽然藏身于树上不大方便发力,那树枝却被他一下子就一声不响的扯断了下来。
你明明说心意是相互的,你都已经亲口说过不在意我曾经的面容有多丑陋,我又怎么会因为你一时的狼狈,对你心生厌弃?
齐二苦笑着知道自己原也没有资格怪秦听韵自作主张,他早已将话说的不留余地,而秦听韵不过一个女子而已,要她再如何替齐二所言开脱呢?
这便是报应么?齐二心想着,当初他不懂情爱为何物时自然有理由说自己不懂珍惜,可是如今……他并非不在意秦听韵,更不愿推她入难堪的境地,缘何到头来却成了失去资格珍惜的人呢?
齐二也想不到,也许恰恰是因为他曾经是有持无恐的那个,却肆意挥霍了别人的大好光阴与自己的鼓掌间,所以时至今日也就成了咎由自取,因果循环。他不懂,上天却拼命给予他机会,到他彻底醒悟,却连说话的机会都已是丢了。
不忍再看着底下那对璧人才潜伏到了树上躲藏起来,只是为何背对他们二人之后,心里也没有一丝好转呢。饶是置身于高处,也会忍不住侧头望一眼,他是在难为做不到看心爱的人同别人谈笑风生时甚至比跟他一起更觉快乐,这只会让他坚信,不是因为他不说才会失去秦听韵的,而仅仅是因为秦听韵要的那个,并不是他罢了。从前习惯了只朝一个方向看的齐二,居然能因为秦听韵这个陌生人的出现而暂时停下他了奔走了近十多年的权利之路,他又何尝没有奢望过秦听韵能够驻足回望他一眼。
与她一同讨论史事,一同围桌而食,给她夹菜,和她在院落里一同下棋画画,也一同渡过了齐二人生中最美好的中秋佳节,那时候虽然他们时不时都要闹几次别扭,躲着不见彼此好几日,齐二从来没有真的刻意不去想念她,她不来那几日,齐二就等她。等待到时候更是专心到哪里都不会去,就在老宅中选个僻静处待着。
待到夜深了,门外还是一片寂静,他就会出门将灯笼挂起来,生怕她夜里看不清摔倒。她又怎么会了解,纵使后来她不在常来,纵使搬了住的地方,这个习惯却也一直不曾忘却。
她通常都会先知般的出现,再叫醒恶梦中挣扎的齐二,每当他张开眼时,都设想过当时映入眼帘的会是秦听韵那双温柔的双目,与他四目相对之时从她眼神中看不到旁人看他时常有的畏惧或者是厌恶,有的只是满目的担忧和心疼,除了她之外,齐二早已很久都未从能别人眼中发现这种令他触动的情绪了。
人已经远走越远了吧,耳边还能听见她被逗乐发出的细声温柔的笑语,是啊,漂泊于暗无天际的世上多久之后,才发现原来能将自己从噩梦中叫醒来的也只有秦听韵一人而已。
秦听韵头一次参加这么人多的聚会,自然会觉得新奇。所以船的造型再上令人难以人手的下去,却也丝毫不妨碍秦听韵的兴致勃勃。
一边走一边就有人不断的朝着她和赫连祉或点头作揖或是行礼,她都礼貌的回了笑容。不过快到船上时才发现,原来那帮人刚才问候的并非是秦听韵,乃是赫连祉!
赫连祉却还不自知,一脸坏笑的亲自同秦听韵介绍起来,“你今日所看到的这些船只还并非是最大最好看的,我曾记得宫中当年办过一次庆端午划船赛,方才有幸见到一次,那是皇宫内最大的龙舟,龙船大的可容纳几百人同时入内。每次有大型宫宴开始时,非道主角入席,不得提前开始不过场内却早已是喧闹非常,而我通常没能等到父皇母后前来,就已经吃饱了,当然也就没有心情再去观赏什么美景。”
“没想到堂堂长乐王爷却也是个十足的好吃之徒呢,难怪那些人都来同你问好,应该是担心怕你一不留神撑死在此处了吧!”
赫连祉会心一笑,轻拍了秦听韵的脑袋一下当作玩笑:“你好大的胆子,不去担心我先将你拉出去送至湖心喂鱼,却担心我吃饱了?你呀,当真是个大度的好人。”
秦听韵被这一下猝不及防的碰着了未痊愈的伤口,头疼欲裂,差一点脚下一滑跌入湖中,还好赫连祉反应及时得很,拼了命也要稳稳扶回她来,这才使得她不必在当一次落汤鸡。
“听韵?你怎么了?”
秦听韵原本疼的厉害,突然听赫连祉者肉麻的一声呼唤,边捂着脑袋不放,边忍着疼的笑起来。笑容难免扯动脸上皮肤,自然是会更加剧疼痛,所以她只忍着疼灾忍着笑,可是憋坏了。
“赫连祉,你日后不要再叫我什么听韵啊听韵的,我一听就想笑……”才说完她就又笑了起来。
“有何不妥的么?”
“你是想想,我不叫你赫连祉却唤你做……祉郎,你会作何感想,难道不会跟我一样觉得想笑么?”
当然不会!赫连祉顿时愣住,且在听到秦听韵叫自己那一声祉郎时,他简直已经魂不守舍了起来。
“这样吧,若是你实在不愿意脚我的姓,那就叫我听韵兄吧,怎么样文雅不俗吧!”
“我问你捂着脑袋可使哪里受伤,你这人却偏要扯开话题!将受拿下来我看看,是不是马车里不小心磕到的……听韵……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