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这宫里来,云非墨虽然原意是终归要回到这冰冷的现实与仇恨中来,可是看流玥的眼眸底下,终究是带了几分柔和。可是无奈还是正事缠身,终究不能再和那几日在茅草屋里一般,终日与流玥处在一起。他翻翻眼前几日没有处理,已然堆叠成小山一般的奏折,有些恹恹。
流玥回到久违的玉粹宫,独自一人坐着,没有云非墨时时的刁难和随处可及的臂膀,竟然也有一些寂寞。自从她被封了月妃之后,她那本来不长什么名花的院落里,也被云非墨派人种上了些五彩斑斓的迎春花。因为是别处移植来的,又加上正是花开的季节,不用几日这色彩绚烂的迎春花就扑满了流玥玉粹宫的院落里。
她一身粉色宫装,宽带束腰,白色丝绸批在手臂间,在那色彩斑斓的花朵中间显得尤为显眼,清丽可人。她轻轻捻起一朵,发在鼻下细细一闻,一时竟也闻不出究竟是个什么味道。这时,缳碧从外面急急走来,走进流玥,靠近了她,低头说道:“娘娘,太后回来了。”
流玥一凌,太后回来了。从进宫到如今,似乎的确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个太后。也从未听云非墨说过,这皇宫中还有这么个太后。如果不是缳碧来通报,她也全然会当做太后早就和先皇一起驾鹤西归了。可是,现下,缳碧既然会来通报,说明太后回来已然传遍整个后宫了。既然是知道了,那就不能去不去请安了。
坐在铜镜之前,身边没有一名宫女的流玥独自一人装饰着自己绝色的容貌。她在今日梳了平日里嫔妃们都必须要梳的发髻--贵妃的发髻。她今儿辰时便已经洗漱,她知道今天若是不为自己打扮一番,必定会遭人口舌。
虽然发髻非常复杂,让流玥多费了一些手脚。但发髻上那些简单的装饰却完美的衬托出了这个沉重发髻的魅力,让原本就美若天仙的流玥在今日看来,更加光鲜亮丽。
从不愿意打扮的她,今日也略施粉黛。寐含春水脸如凝脂,脸颊之上并未浓妆艳抹,但朱唇之上却点缀眼红。
流玥今日可谓是费尽心思,不过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太后的面前,有一个良好的印象。太后的权利不必皇上小多少,若是得罪了太后,怕是之后她在皇宫的日子都不大会好过。
苍穹之下的晨曦扰的睁不开眼,刺眼的光芒直直逼来,放眼望去像是苍穹之中的洁净之地,然而这光芒背后却暗涌着来势汹涌的乌云。
今日对于离忧国的所有人来说或许是一个重要的日子。说是或许,不如说对云非墨与流玥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流玥可能无法想象,当这个太后的到来对于自己的生活来说造成怎么样的影响。或者说,她的到来,会打乱流玥的所有。
虽未曾见过面,但流玥早已从众位嫔妃的口中得知,这位太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
流玥从来都不曾想要招惹任何人,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实行自己自有意识开始就想要做的事情。但她明白,一旦入了深宫,想要接近云非墨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话,她就无法不在这离忧国内掀起一番风浪。
她的这张脸,不过只是她为她想要做的事情所做的改变。
但,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之后,流玥无法想象,自己居然已经快要遗忘了自己的心到底为何所归属。她拾起那火折子,在精雕玉镯的蜡烛上点燃的火光之上,她望着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国仇家恨,却是她来这之前早已铭刻于心的他的容貌。
云非墨,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正当流玥思考之时,宫女们也接二连三的涌进寝宫里来,想要为流玥收缀收缀。但才一进来,却全部都愣住了。
她们都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喜打扮的流玥今日却是格外的艳丽照人,她早已为自己装扮好了,似乎在等着一场为她而开的盛宴一般。
“这、这……娘娘都已经收拾好了?”其中一个宫女颇为大胆,上前来,福了福身子之后请示道:“奴婢们该死,起迟了,让娘娘自己费心了。”
“不碍事,你们去为我取来那羽衣裙,我今儿要好好地打扮打扮。”流玥摆了摆手,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面对着铜镜踮起脚尖轻轻地装了一圈,“待我准备好,你们便带我去皇上哪儿。”
这羽衣裙就是那日云非墨把流玥从牢里放出来,那几个宫女给她的衣裳。她虽然知道了这是云非墨赐的,但是因为心中那道仇人的坎至今也没有跨过,也就一直放着积灰,不愿意再上身。
流玥吩咐过后,跟在缳碧身后的那个宫女就急急跑开去拿那裙子。但缳碧却一直站在她身边,她面露难色但却一直没有开口。
流玥注意到了,她重新做到铜镜面前,心底虽然有些恐慌,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有浅浅的笑意,她轻声道:“你怎么了,缳碧?”
“娘娘,皇上昨儿吩咐了我们,今日是为太后接风洗尘的日子。皇上单独为太后设置了一场接风宴,但只有皇上指定几位嫔妃能够去。”缳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她也不愿意看见心情好不容易有所改变的流玥,再度低沉下去。
沉默了片刻,流玥的眼底流露过一丝轻松,但她的脸上却未曾露出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她轻声道:“我明白了,没你们的事儿了,退下吧。”
缳碧的这句话无非是让流玥感受到了一丝轻松之感,因为可以推迟和太后见面的日子,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就在缳碧刚想要开口问是否不用去取那自从皇上云非墨赏赐给流玥之后,她就从未穿过的羽衣裳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却急匆匆的冲进了流玥的寝宫,丝毫没有顾忌。
“是月妃娘娘吗?太后传话了,命你马上前去慈宁宫,不得有片刻的延误。”那小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让流玥听着并不是非常舒服,但她却也只能够迎起笑脸不去计较他莽撞的行为。
“我明白了,我稍后就去,请公公回去回话吧。”流玥站起身上,随手拿了梳妆台上的一根珠钗塞进了小太监的手里,并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还请公公为流玥多说几句喜言。”
那小太监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珠钗收进了袖中,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福了福身子,扯着尖细的嗓音大声道:“那奴才就在外边等着小主儿,等着为小主儿带路了。”
流玥露出一个微笑,目送着那小太监离去。她既然要在这深宫之中生存下去,怎能不打听打听,近日太后在西山礼佛的时候最宠信的奴才是何人?怕刚才那面生的小太监,就是近日太后跟前的红人陈宁陈公公吧。
这时,那去取羽衣裳的宫女也终于回来了。她抱着那羽衣裳,声音低微的轻声问道:“娘娘,是否现在换上?”
“恩,换上吧。还有,你们谁的手最巧,来为我捣弄下这胭脂粉黛吧,流玥手不巧,怎么弄都是这幅模样呢。”流玥重新坐下,露出一丝微笑,只是那微笑之中的无奈无人能懂。
缳碧应了一声,便走上前来为流玥换上那羽衣裳。自从入宫起,缳碧的手便是最巧,她梳的妆容,只要是见过了,便都只能够说好。
流玥望着身后忙碌起来的宫女们,心底不禁轻叹,怕是她想要躲,也没有那个能耐了。
慈宁宫现下是一片肃穆,精致雕花的桌椅整齐摆放了两排,随时等着高贵的主人来落座。
其实缳碧跟流玥说的话,不过是云非墨吩咐的罢了。云非墨早已决定不让太后与流玥见面,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曾经他想着把流玥推上至高无上的地位,然后推下,可以享受看着她粉身碎骨的滋味。可是,突然,他并不想这么做了。他觉得流玥的危险,也终究会成为自己的危险。而只有把她藏在玉粹宫,才是最安全的保证。于此同时,他却并不希望,别人看出他这个意图。
但他也明白,他对流玥的态度这全天下的人都在看,若说太后没有一丁点的风声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云非墨心底所想的是,太后此行从西山礼佛提前回来,怕是就是为了流玥而来的吧。
其实太后并不是今日才回到这笔立辉煌的皇宫之中的,她昨日便早已秘密入宫了。太后告知云非墨的时候,只是用了一句“本宫乏了,并不想要隆重的仪式,只不过想回到自己的家里而已”搪塞了他。
云非墨不禁冷笑,太后这意思,怕就是告诉他,她回到这皇宫的时候无需告知任何人,她想来就可以来,无人可以阻拦。
但奇怪的是,第二日,太后却亲自设宴邀请了云非墨与一些平日他比较宠爱的妃子与官员。太后的意图云非墨不难明白,但他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受邀人之中却没有流玥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