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轩还想说什么，海兰压低了嗓门低吼：“求你，走！”
血红的双眼，干裂的嘴唇，顷刻之间刻进明轩的骨血之中，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泪水再一次无声滑落。
明轩刚走还不到五分钟，张嫂拎着保温桶进了病房。
看到海兰红肿着双眼靠在床头上，张嫂心一软，低头擦了擦眼角，柔声说：“海小姐，可不能再掉眼泪了。流产也是要好好养身子的，这叫坐小月子，年轻轻轻的，眼睛先坏掉了可不行啊。你还年轻，想开一点儿吧！”
她是真的心疼海兰，她是被迫待在程诚身边的，别人可能不太清楚，可她心里清楚得很。
海兰心里有多苦，她这个外人看着都难受，更何况是她呢？
就算她讨厌程诚，可孩子也是她的，好端端的在肚子里怀了几个月，突然就没了，任谁都接受不了的。她也是当妈的，完全能理解。
海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海小姐，你还年轻，以后和先生还会有孩子的！”
听到这句话，海兰的眼里突然燃起熊熊烈火，好像随时能把眼前的一切全部烧成灰烬。
张嫂从没见过海兰这样，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才站定，脸色瞬间煞白。
“海……海小姐，您……您怎么了？”
海兰突然就笑了，一字一顿地说：“我永远不会怀上程诚的孩子，永远不会！”
像是诅咒，每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恨意。
过了好一会儿，海兰的脸色才恢复了正常，她望着吓得直哆嗦的张嫂，淡淡地说：“对不起，张嫂，我刚才失态了！”
“没……没关系！”
张嫂勾了勾唇角，想笑，可是真的笑出来却比哭还难看。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可能她并不了解海兰，或者说，她表现出来的那一面并不是她的全部。
保镖王方那边，远远地追着那个医生出了医院，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像是人间蒸了一样不见了踪影。就在他想折转身回去的时候，那人又突然在马路对面冒了出来。刚刚横穿马路过去，那人钻进一个小胡同，等他追过去，又不见人影了。
他很恼火，感觉自己被耍了。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依旧一无所获。
他的直觉是对的，他的确是被耍了。
在病房门前跟他说话的人的确是明轩，可是他转过第一个拐角时便藏在了杂物间里。王方后来一直在追的那个人是他从劳务市场临时找来的一个和他的身高身形极其相似的男人。
为了见自己老婆一面，他不得不精心筹谋！
即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他也要去！
他们的孩子没了，她需要他的安慰。
出院以后，海兰便没有再和程诚说过一句话。她像瞎了一样看不见他，像聋了一样听不见他说的任何话。即使他怒不可遏，威胁要杀明轩杀她全家，她依旧无动于衷。
这样的海兰无疑是可怕的，比魔鬼还要可怕！
海兰吃定了他不会因为她不理他就去杀人，话说出去了，明轩和家人再出事，那就明摆着是他动的手，海兰会恨他，会和他同归于尽！
一周以后的晚上，海兰终于肯和他说话了，可是说的第一句话却是：“程诚，为什么杀掉我的孩子？”
她的语气平静到极致，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程诚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别过头去，蹙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认，是不是？”
海兰的话咄咄逼人，可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程诚默了默才说：“如果这么认为，能让你心里踏实一点儿，那就这么认为吧！”
他还是没有直接回答海兰的问题。
是，或者不是，只是一个字和两个字的差别，可对程诚来说，却是那么的难以启齿。
他以为让厨师悄悄把特定的食物掺进海兰的饮食，便绝不会被发现。可海兰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真不知道她是从哪些蛛丝马迹里发现的，可她终究还是发现了！
她的眼神清楚地告诉他，她不是在故意诈他，她是真的知道真相了！
海兰冲过来，踮起脚来一把揪住程诚丝质的睡衣领子，几乎拧了一圈，嘴角的笑意更浓：“胆小鬼！懦夫！还是不肯承认，对不对？”
胆小鬼！懦夫！
程诚眼神一窒，突然觉得有点儿恍惚。
若干年前的某一天，好多人围着他，就是这么骂他，然后雨点一般的拳头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他被打得浑身是伤，浑身颤抖着停不下来。那帮人这还不解气，在他身上撒尿……
回忆一帧帧在脑海里浮现，甚至有的还会定格片刻，提醒着他，自己年少时经历的屈辱。
可悲的是，隔三差五便会重复出现的情景不过是冰川一角。
他瞬间暴怒，血红的眼睛瞪着海兰，猛地扯开她的手。
因为太过用力，海兰五根手指的指尖同时传来尖锐的疼痛。
她愕然，后退了两三步才勉强站定。
明明是他做了亏心事，他有什么资格发飙，有什么资格？
程诚突然一把掐住海兰的脖子，把她一路逼到墙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恶狠狠地说：“海兰，我那么爱你，你居然骗我！你肚子里怀的孩子是明轩的，你能想象我知道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吗？我连立刻杀了你的心都有！”
海兰被他掐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可她依旧倔强地扬起下巴瞪着他。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就明白，程诚都知道了。
程诚渐渐不再过问她的身体情况，不再关注她的肚子，甚至她流产时他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难过，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后悔了，那天肚子疼了一下，就应该立刻去医院检查，说不定还有挽救的余地。
可是，现在后悔还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晚了，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