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厌弃张若予的，厌弃她的自大，也厌弃她抢了原本属于若晴的人生，才会害得若晴的人生那么的苦，他觉得他原本该娶的就是若晴，所以有义务对若晴好，反正若予对什么都是一幅淡淡的，也从未说过爱自己。
她应该是不喜欢穆云霄，所以才会选择自己的吧？
而且她对自己好，却从未说过什么贴心的话，说的最贴心的就是让他好好读书，或者是好好忙自己的事情，家里都会有她，她真的是很能干，能干到他根本插不上手。
而若晴说话声音总是柔柔的，身子也是弱弱的，她是需要他的，所以他义不容辞。
而且她抢了若晴的人生，只是补偿一些若晴，又有什么不可以。
所以他把若晴带到了张家父母面前，跟所有人说他要娶她。
那时候，他其实是带着一种报复的心理看向张若予，像是在宣示他心里从未有她。
可是为什么需要宣示呢？
如果真的没有，又何必要做呢？
那些事情他一直都不明白，直到张若予死，他看着她冰冷又散发着猪屎味道的尸体，他才知道他其实早就把她放在了心里。
而他只是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子，所以就从未在意过。
他看着不远处跟连翘和绿衣说着话的张若予，不禁心里酸涩起来，眼眶不知什么时候也红了，只是在这漆黑的夜晚无人能看见，他才会放纵自己的泪水滚落下来。
穆宁见沈衍一直不说话，而是一直盯着自己家的夫人，而且嘴唇颤抖似乎要哭，心里便产生了一种不好的念头，他往前跨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冷声道：“沈大人，请注意你自己的举止。”
是啊，若予如今已经是穆侯府的夫人了，听说她现在跟穆云霄的关系很不错，而且也很得婆母的喜爱，现在整个穆侯府都把她当做女主人，她现在的日子很是平静吧。
沈衍在心里想着，五味杂陈。
见张若予看过来，他才匆忙低下头，像是怕自己的心思被人窥见，他道：“是我唐突了。”
他眼中的炽热缓缓退去，闭上眼睛平复内心的躁动，再次抬头，他笑着对穆宁点头，随即隔着疏密对着张若予拱手：“沈衍见过穆侯夫人。”
张若予没说话，看着面前的沈衍，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看着他，他脸上有笑意，可是却从未对她笑过，他的笑意一般都留给了外人，几乎从未对她，就算是起初的几年，也是淡淡的相敬如宾，她一度以为这样的生活就是自己想要的，直到后来看到他跟张若晴，他对着她笑，笑的那样的真，她才知道自己从未走进过他的心里。
不，他不仅没爱过她，只怕一直恨着她。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
可此时此刻，他静静看着自己，眼底恍惚还带着一些雾气，唇边的笑意是那样的真实，只是却让她觉得讽刺。
他现在对自己笑，只是因为自己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可以巴结的对象。
他对能帮助到他的人向来是不吝啬的。
他是不是还准备了一堆的奉承的话来对自己说？
她很想听，可是又怕自己到时候会忍不住讥讽回去。
她收敛自己的心思，从穆宁身后走出来，对着沈衍点头，道：“沈大人，我奉我家穆侯之命来护你，不知你现在能否立即跟我回京？”
张若予的生硬和疏离感让他心里颤了颤，可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一世张若予不是他的女人了，而是穆侯府的夫人，以她的性子，既然嫁入了穆侯府那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她跟自己之间是永远隔着什么的了。
就如曾经，他的仕途起伏，几次涉险，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活不下去了，可她却从未放弃，不过就是因为她要从一而终，而如今她也不过是在告诉自己跟自己是再不会有瓜葛了。
沈衍心里有些无奈，可是也不愿意为难张若予，于是淡淡点了点头，道：“好。”
可是说完，他就在心里不充了一句：“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他炽热的眼神让在场的人都觉察出不对劲儿，就算不八卦主子的事情，他们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沈衍跟张若予以前的事情。
可张若予却只是冷着脸，淡淡抬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连夜赶路吧。”
沈衍点头，随即跟着大家伙一起往外走。
火把下，他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一件血衣，走起路来也蹒跚不已。
连翘跟绿衣看着沈衍，眉头皱了皱，互相兑换了一个颜色，却什么都没说。
穆家的暗卫却在后面嘀咕起来，其中一个悄悄伏在穆宁的耳边，道：“那人看咱们夫人的眼神也太过分了。”
“小声点，别被夫人听到。”穆宁扫了一眼，不管如何，他都得维护夫人的盛誉，可如果沈衍想对夫人怎么样，那他手中的刀也不会手软。
“我自然不会让夫人知道，我只是怕他这一路上会纠缠夫人。”那人又道。
“那也不跟你的事，凡事都有侯爷呢。”
“可 侯爷现在也不在，万一他在路上——”
穆宁扫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相信夫人。”
侍卫们在后面嘀咕，沈衍跟张若予却已经到了绑马的地方。
张若予脚步很快，丝毫不想跟他并行，可身后的人一直紧跟着，让她莫名的有些烦躁。
她可不想跟沈衍有什么牵扯，这辈子，她就算是不恨他，却再也不想多见他，因为一见到他，她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最好是永远不见，用心也不想起来。
张若予想着，不由加快脚步，沈衍却又紧追上来，他腿上有伤，走得快，伤口便撕裂开，血水落了一地，可他却根本不顾，就跟着她，只要看到她的背影，他就觉得心里满足。
张若予走到马前，回头看其他人有没有跟上来，这才看到沈衍留下的血迹，不仅蹙眉，道：“你能行吗？”
别死在路上，那可真的是白来了。
听到张若予问自己，沈衍愣了一下，随即就觉得心里泛出一丝丝甜滋滋来。
她还是关心自己的，这是他心里的反应！
他的唇微微上翘，笑意根本掩饰不掉。
张若予快要被他莫名其妙的表情变化给惊呆了，觉得眼前的人一定不是上一世的人！
“放心，我没事的。”沈衍看着她说着，完事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只要有你在，我就会没事的。”
他原本是很小声说的，可是张若予却还是听到了，那一瞬间，除了惊愕，她就是想质问，质问他到底是不是沈衍，沈衍什么时候会说这样的话了，不，他不是不会说，只是不屑于对自己说，对张若晴，他可从来都是很擅长的。
她板着脸侧过头，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过，随即道：“既然你觉得没事，那就上马吧，时间紧，咱们加快赶路。”
沈衍故作轻松笑了笑，道：“好，都听你的。”
说着，他便要上马，可是他的腿伤的太严重了，根本撑不住，所有人都跨在马背上看着他艰难地一次次尝试。
他固执的没有求人，像是在跟什么人较劲儿。
张若予心里纠结了一番，还是冷声吩咐穆宁：“帮他一把。”
穆宁愣了一下，随即还是去托了一把，沈衍刚坐到马背上，张若予就甩打着马兵离开了。
沈衍也急忙追了上去，马背的颠簸，让他腿上的伤更严重了，连翘看得不忍，于是悄悄去告诉了张若予，低声道：“夫人，沈大人这样只怕是不行，不管您跟他之间有什么过节，还是以侯爷的大事为主。”
闻此，张若予心里复杂起来。
是的，她这次来是为了穆云霄，还有整个穆侯府。
她有什么资格置气？
如今的沈衍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原谅张若晴，为什么要责怪她？
而且这之前的沈衍其实对她还是不错的。
沈家没出事之前，他经常到张家来，每次来都给张若晴带礼物，附带也会给她捎上一份。
后来沈家出事了，他便时常借宿到张家，住在张家的别院里，跟她的院子是连着的，她时常会跑过去看他，他认真读书的样子很迷人，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她在心里偷偷喜欢上了他。
可是她不敢跟他说，所以偷偷写了一首诗让若晴拿给他，可是他却以为是若晴写的，那之后便经常找若晴对诗，若晴哪儿会写诗，每次不还是她来写，可她却乐此不疲。
想着过去的岁月，她的心也沉浸在一片柔软之中。
是的，此时此刻的沈衍，还没有做过对不起我，自己是否该把这个沈衍看作上一世的沈衍呢？
而她刚才想起那些往事的时候，心里何尝不欢喜。
而现在的沈衍不知道上一世的事情，所以对自己亲昵一些，也是能原谅的吧？
张若予的心情缓缓平复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沈衍，随即放缓了速度，随即跟穆宁道：“还是找家客栈休息一下，明日一早再赶路。”
穆宁点头，随即对其他人摆手，一行人的速度慢下来。
张若予故意放缓速度跟沈衍同行，趁机道：“一会儿去客栈，我让人给你看一下伤。”
听到她的关心话，他脸上片刻绽放出灿烂的笑意，声音也是喜不自禁：“好。”
张若予不再理会他，继续朝前走去，沈衍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越来越甜，吃再多的苦都值得了。
一行人又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
沈衍身上的伤毕竟显眼，张若予让人给他换了衣服，又特地包扎止血，才一起往里走。
沈衍蹒跚着上楼，饭店里的人还在聊天。
“听说了吗？薛成正在追捕一个叫沈衍的，据说会给一大笔钱，唉，我要是能知道那个沈衍藏在什么地方就好了！”
张若予耳边嗡嗡叫着，可停都不停，沈衍也是紧跟着上楼，那些人的目光轻轻掠过二人，却丝毫没有认出来。
沈衍走进屋子，才进去就止不住的倒在了地上，穆宁赶紧上前，让懂医术的暗卫来给沈衍诊治，随即去取药材。
好在张若予早就想到这次来只怕会用上，让连翘和绿衣准备着了。
一行人忙活到半夜，沈衍的情形才好起来，那名暗卫长舒一口气，道：“这人真了不起，那样重的伤势，拖了好几天，竟然还是一声不吭。”
张若予没说话，看了一眼已经昏迷不醒的沈衍，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好了，都会去休息，留两个人看着点。”张若予打了一个哈欠，随即吩咐。
“是。”穆宁领命，随即吩咐下去。
张若予带着连翘和绿衣要走，不知是不是幻觉，恍惚听到沈衍呢喃自己的名字。
她顿了一下，旋即还是提步走了出去。
是的，一定是幻听了。
一旁的连翘奇异的看着她，问道：“夫人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张若予道，她从未把自己的心事对连翘和绿衣说过。
连翘跟绿衣对视了一眼，二人什么都没说，可是却还是满满的担忧。
夫人该不会是对沈大人还没有忘情吧？
夫人出嫁前对沈大人的痴迷她们可是最清楚的。
张若予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刚才的事情，心里突然有些乱了。
沈衍这次见到自己对自己很不一样，跟她对他的印象很不用。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偏差？
沈衍这个时候不是最讨厌自己的吗？
可是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一点他讨厌自己的样子呢？
难不成因为她后来放弃了跟他私奔，让他意识到她并不是那么痴缠她？
可他为什么要跟张若予退婚呢？
他不是爱张若予爱的要死吗？
张若予心里被各种各样的疑问充斥着，甚至想着沈衍该不会也跟自己一样重生了吧？
不，如果是重生，那他该恨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