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霄心中涌出无数的话，用手指向李春华，缓缓道：“你说的那些怨恨的话在我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你却因此怨恨穆家军，继而对你父亲效忠一世的国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将近十万穆家军成了亡魂，穆家军一死，薛成弃城而去，多少的黎民百姓成了亡魂！”
“你知道吗？”穆云霄声音嘶哑又有力：“那些穆家军有何错？那些黎民百姓又有什么错？”
李春华低着头，没敢抬头看穆云霄，却依旧能听到穆云霄掷地有声的声音砸来：“你说啊！他们有什么错！”
气氛一时安静又沉闷，穆云霄腾着火眸逼向李春华，语气犀利又无奈：“李春华，你口口声声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父亲和母亲，可你扪心自问，若是你父亲知道你做的这一切，他会同意吗？”
“我也不想这样的。”
李春华被逼的无路可退，闭上眼喊了一声：“穆云霄，我承认我很你们穆家，甚至很你们这个国家，可是我却从未想过真的报复什么，相信我，我是无心的。”
“我当时确实听到虎威将军跟太子商量要伏击穆家军，我当时很矛盾，可还是给你们送去了信息，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害怕会被戎狄的人问责，所以我才找机会离开了戎狄，我隐姓埋名了好长时间，等到出来才知道穆家军还是中了伏击，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通知你们了。”李春华一边说一边疑惑着，这件事其实他也很意外。
他博唇紧抿，看着穆云霄吗，继续道：“所以，如果你是问这件事，我惋惜，我痛惜，我怨恨，那是因为我没有亲自带着信息去找你的父亲，可我自问问心无愧。”
听到这儿，穆云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春华，就听到李春华继续往下说道：“如果你觉得因为我没有亲自去，而需要背负什么，那好，我把自己的半条命给你们，这样总成了吧？”
见穆云霄不出声，他的火气反而更大了，又冲穆云霄喊道：“这样总成了吧？”
“你的意思，这件事并不是你跟你的主子薛成密谋的？”穆云霄出声，带着不敢置信。
李春华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嘲讽：“你以为我真的会投奔一个卖国求荣的人吗？”
穆云霄被问住了。
一直以来他都对薛成怀着很深的恨意，以至于对他的人品也满是质疑。
尤其是查出穆家军落难的地方有薛家军的脚印之后，就几乎认定是薛成跟戎狄里应外合害了穆家军和自己的父亲。
可是听了李春华的话，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都是错的。
穆云霄陷入了沉沉的自我怀疑中，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去，留下一句：“看好了，别再让他跑了。”
穆云霄离开看守犯人的院子，径自朝若予的院子走去，到了门口就看到陈慧茹和杨沛也在，一脸着急的样子。
杨沛问陈慧茹：“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呢？”
陈慧茹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是为了追什么犯人。”
穆云霄站在不远处听着，原本就紧蹙的眉峰不由蹙的更厉害了，急忙过去，问道：“若予怎么了？”
“受凉了，晕倒了。”陈慧茹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说着，就看到穆云霄身上的血迹，虽然他穿的是一身玄色的衣服，可血迹还是很明显，不禁问道：“怎么弄的？”
“什么？”穆云霄顺着她的眼光落在自己正在滴血的衣角上，随后不甚在意的样子：“打犯人的时候弄的。”其实是他刚才自己耍剑发泄愤懑误伤的自己。
陈慧茹见他似乎不愿意多说也就没有多问。
过了一会儿大夫出来，见人们都等着，便笑着对穆侯和杨沛招呼，继而回答道：“放心吧，侯爷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杨沛正要问，却被穆云霄抢了先。
大夫看了一眼杨沛，最后却是对穆云霄回答道：“只是侯爷夫人有喜了，这次受凉，只怕会对胎儿不利。”
“什么？”穆云霄吃了一惊，等到意识到自己失态，才急忙又沉了下来，目光复杂的看向大夫，又问道：“此话当真？”
“回禀侯爷，一万个真。”
“若予——”穆云霄喊了一声，已经先一步进了屋子。
留下陈慧茹和杨沛又追着大夫问了一些话，确认只要好好调养无大碍，这才放大夫离开，她们原本是想进去看望若予的，可是想着穆云霄和若予这会儿一定是小两口有很多话说，便都双双离开了。
“侯爷？”若予刚醒来就看到穆云霄坐在自己身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穆云霄先一步扶起来，身子太高，怕她说话不方便，急忙蹲下去，让她的身子好倚靠在他怀里，才开口道：“我在呢，怎么了？”
“没想到会这么弱。”她先是调侃了一句，旋即才又问：“怎么样了？那人招了吗？”
听到若予问李春华的事情，穆云霄愣了一下，随后才点了点头：“都招了。”
“那就好，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如果没什么大错，不如就让他离开吧。”若予看着穆云霄，试探说道。
穆云霄笑了笑，道：“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功夫管他人的事情。”
听到这话，若予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若予见穆云霄满腹心事，本来想睡一会儿，可也强打精神又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穆云霄没说话，他心里很乱，一会儿是李春华透露的消息，一会儿是若予怀孕，他本来一进来就兴冲冲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若予，可是突然想到若予似乎并不想要孩子，他到嘴边的话又吞咽了回去。
若予见他似乎情绪不对劲儿，蹙眉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大事，”穆云霄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的开口：“只是突然知道了当初不知道的事情，让自己突然对以前的判断有了一些怀疑罢了。”
若予猛地抬头，看着穆云霄。
穆云霄把枕头垫在她后背，助她靠着，继而站起来，神色阴沉，缓缓开口道：“李春华跟我说他在获悉戎狄会设伏的时候，便已经给穆家军的密探写了信，可是父亲却依旧带着人去追击，我一直以为这件事是薛成和戎狄的人做的，可是却突然有些怀疑，到底是薛成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还是有人故意留下所谓的证据去怀疑薛成？”
若予点点头，继而又道：“你怀疑那些马蹄印不是薛成的人留下的，而是有人故布疑阵让你去怀疑薛成？可谁会那样去做？戎狄吗？没有理由啊？”
“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穆云霄用手捶着头：“如果不是薛成，那会是谁呢？如果是戎狄，那真的是讲不通，戎狄设伏杀了我那么多的穆家军，还杀了我的父亲，这么大的功绩，足够他们吹嘘的了，不可能会故意的留下那些东西的，可是如果不是戎狄的人，那又会是谁呢？”
“确实匪夷所思。”若予思索了一会儿，也觉得想不通：“而正如你所说，那李春华已经给了信息，那按道理穆侯是不可能去的，可是他为什么要去，当初我曾经跟公公说过，如果遇到穷寇，一定莫要追击。”
若予说到这儿，没有说下去。
突然之间，曾经想不通的事情再次浮现出来。
穆云霄看着她，也是无法相信地摇了摇头。
“除了这些，那李春华还交待了什么？”
“他说他父亲曾经报信说有机会让戎狄和本国休战，可那些信息却从未传过来过。”
“真的从未收到过？”若予吃了一惊。
穆云霄点头：“我查过了，真的从未收到过，因为一些机密是直接传给我父亲手里的，我还专门去父亲的书房里查过，真的一封都没有，就算是在不受重视的探子，也会发回来信函，可是李春华的父亲却从未回复过，这太匪夷所思了。为什么其他人都有，而单单少了李春华的父亲的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若予也怔愣着，如果说其他人的信函也缺失过，那可能是传达系统出了问题，可是其他人的都有，偏偏李春华的父亲的少了，这就太奇怪了。
难道是有人不想让李春华的父亲的信函送到穆侯手里，可是李春华的父亲之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探子，又怎么会引起人的重视呢？
“据李春华所说，他的母亲不是一般人，而是戎狄王在民间的私生女，好像他母亲也是知道的，曾经还有机会回去戎狄王身边，而却为了留在丈夫儿子身边而没有离开，我在想，会不会是戎狄王那边的人做了什么，可是没有道理啊，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敌国的探子，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这么安静？”穆云霄平静分析着。
“那会是什么人做的？什么人会对李春华的父亲那么一个寂寂无名之辈感兴趣？”
“你说戎狄那边的人怎么会让李春华一个有着明显汉人特征的人去虎威将军旗下做急先锋？戎狄不是一向排斥异族人吗？”穆云霄突然想到了什么。
若予经他提醒也觉察出问题来，李春华的父亲和母亲身上疑点重重，可是人已经先去多年，谁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李春华却还活着。
而且虎威将军可不是戎狄的一般将军，他乃是戎狄太子，也就是戎狄现在的王上麾下的一员猛将，而且据说虎威将军身上还有皇室血统，是上一任戎狄王跟之前的虎威将军夫人所生下的。
“我虽然曾为见过此人，可却听我父亲说起过这人，不过才二十不到，却已经是戎狄的一员猛将，虽然是猛将，可却擅长权术阴谋，你说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外族人那么信任，还让外族人听到如此机密的事情？甚至还让李春华这个外族人有机会送出去消息？”
“你的意思是，并不是李春华的消息没有送达，也不是穆侯没有收到，而是有人故意的让李春华传递了消息？而又反过来利用了李春华的身份，让对方以为是假消息？”
若予听了穆云霄的话，蹙眉。
穆云霄闭上眼，点了点头，脸上一派无奈颓然：“如果猜想是对的，那一直以来就是我误会了薛成，不是他跟戎狄联手害死了我的父亲，其实是我父亲收到了信息，可却因为李春华已经投靠了薛成，而误以为是薛成为了抢功而设下的圈套，父亲没有听从李春华的话，而还是带着人去追击了，所以这才着了道儿，等到薛成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父亲和穆家军已经被伏击了，所以现场才会有薛家军的马蹄印。”
说着，穆云霄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隐藏在袖子里，声音很是沙哑无奈：“父亲啊，父亲，你不是贪恋功劳的人，我知道你不是，你是怕薛成误事，所以才会去的，可是却没想到——”
“诚然是这样，可公公也不是故意的，他仍是为了国家，他不屈。”若予见穆云霄越来越颓丧，急忙劝道，可却被穆云霄及时挥手打断。
她只得停下，然后满脸担忧的看着穆云霄。
一直以来穆云霄都觉得是薛成和戎狄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也是靠着这股子仇恨的劲头才挺到了今天，可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是误会，不是薛成害得，是穆元帅的多疑和自以为是，才让他和穆家军着了道儿。
可是谁又能说穆侯是真的有错呢？
可尽管如此，知道了一切的穆云霄还是难以接受，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像是在身体里开始流散，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那股子气像是慢慢不见了，他感觉到好乏力，好乏力，半蹲的身子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