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予点头,随即不放心嘱咐:“好生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很快便出了后院。
穆云霄听到她脚步声飞快,终于忍不住脾气,抬起袖子就把茶几上的一切扫落在地,像是不泄气,又抓起东西狠狠砸在地上。
吓得穆宁浑身抖了一下,小心赔笑:“侯爷,夫人都走远了,您摔给谁看呢?”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了?”
穆云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府里用度紧张,夫人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买来这些东西维持体面,就被你这么砸了!”穆宁喃喃。
听到这些,穆云霄刚抬起的手突然一阵无力,最后缓缓放下,冲着龇牙咧嘴笑的穆宁喊了一声:“滚!”
若予既然下定决心要去,便不会让外在的事情干扰自己的内心,而且她势必要搞清楚临城有什么古怪,张楚阳乃一代名将,经历的战役不少,可为什么会兵败临城,而且临城一直都上报无恙,却突然用兵,一直到现在都是她心里的谜团。
若予带着连翘和绿衣一起出发,同陆达一起到了郊外,清点了一万名军士,说是主力,可谁都知道京中的人常年不参与战斗,战斗力有几个?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答应了。
可虽然这样,带兵的副将陆达却是个难得的人才,她在家的时候就曾经听父兄提起过他,是个有战功的,可是却被调在京中任职,只因为家里的妻子特意走了后门,陆达很不以为意,差点把妻子给休了,还是老母苦苦哀求,他这才知道老母获病很久,唯一心愿就是时常见到儿子,妻子这才去托关系让他留在京中任职,自那之后他自觉错怪了妻子,对妻子日益恩爱,后来家中老母去世,他便也留在京中,也算是颐养天年,可没想到这次又得去前面打仗。
才刚走没一会儿,若予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认知错误,是京军不假,可却不是绣花枕头,行军速度比她想的快不少,若予惊喜了许久。
后觉圣上肯把如此的精锐给自己,看来对临城还是颇为看重,不由对临城的事情又多了几分好奇。
“陆将军,你是否知道一些临城的情况?”路上,若予主动开口问陆达。
“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城池,有什么情况需要调查的。”陆达很不以为意,看若予的目光也怪怪的。
“如果只是一般的地方,圣上为何这般紧张?”若予仔细揣摩陆达的表情。
陆达也蹙眉,跟着喃喃:“是啊,圣上确实很在意,为何在意呢?”
若予怔了一下,知道陆达也不知道实情,大概跟自己一样也是临危受命。
行军速度加持下,不过三日便到了临城,若予吩咐暂时驻扎在郊外,让人先去刺探情报。
安顿好之后,若予来到一座高山上观察临城的地势,临城四面环山,可以说有着天然的防线,本来是很难被攻破的。
下山的时候,遇到很多人往外走,若予怔了一下,问一旁的陆达:“去问问是不是从临城出来的,探寻一下是不是知道临城的情况?”
“好。”陆达领命,这几天跟若予相处,也对若予少了一些警惕,上前询问之后,回来禀报道:“都是临城出来的,可是却不是本地的难民,是边塞那边的,本来是想进临城,可却被赶了出来。”
进了临城又被赶出来?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临城的守军不让难民进入?
可是圣上颁布了诏令,要各郡县都收留难民的!
若予蹙眉。
陆达说道:“兴许是临城的难民已经够多了,容纳不了了,怕收留难民太多会引起骚乱。”
仗打的厉害,很多地方难民成群,四处流窜,确实也成了一大问题,如果是为了治安问题,这样做,倒是也没什么错。
听到这里,若予才放宽心,虽然难民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至少说明都逃出来了。
总比被屠杀要好得多,若予自我安慰着,感慨道:“只愿这场战争能早点结束。”
陆达闻言,怔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夫人,有些话我一直想跟您说,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有话又不能说,憋得心里是真难受。”
“陆将军有话但说无妨。”若予笑着道。
陆达低头想了一下,才轻叹着开口:“其实我知道穆侯爷是个有才干的,而且穆家在边塞威望极大,穆家军又只听穆侯爷的,若是穆侯爷不跟圣上置气,早些去边塞,那也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
若予怔了一下,旋即面色平静道:“这些话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很多人都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其他人,但是我是这么想的,对了,军中不少人也议论过这件事,都说穆侯是为了当日穆家的事情愤愤不平才拒不出征,可是在我等看来,不管如何,都是戎狄的做,就算薛成有错,圣上有错,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戎狄人的错,穆侯和穆家军把这些都归罪于圣上和薛成似乎是有点本末倒置。”
说完,他郑重看向若予,道:“我是个粗人,说话不一定中听,但是还望夫人别见怪,如果夫人能回去,还望夫人能劝说侯爷早点以国家人民为重。”
“陆达将军,我不生气,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若予问道。
陆达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若予已经又说下去:“你们都怪穆侯和穆家军不愿意出力,可你们又知不知道如果发号施令者不仁,他们会白白丧命,如果发号施令者有私心,他们想保家卫国也做不到。”
“都埋怨穆侯和穆家军不保家卫国了,可是他们以前没有吗?穆家和穆家军多少人鲜血都洒在了边塞,可是又获得了什么?猜忌还是不公?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不能拿回发号施令的权力,而任由薛成之流在边塞,那穆家军就算是拼尽也不一定能保住边塞,人民是人,难道穆家军那些儿郎就不是人了吗?
我知道陆将军曾经效忠于薛成麾下,我不知道陆将军说这些话是真的为国为民还是有私心,但是我都想告诉陆将军,我穆家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陆达怔怔许久,才缓缓回神,他不傻,也知道若予说的都是实情,只是眼下的形势,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可他不想若予继续误会下去:“夫人,我确实曾经在薛成麾下,可却从未看重过他,诚然,我其实也是看不惯他的,但是不得不说薛成麾下也不全是那种人,也有想着保家卫国的,只是——好了,这件事暂且不提,咱们眼下还是该守好临城,夫人莫要见怪。”
说着,陆达率先回去营地。
若予没走,而是找了一处地方一个人待了一会儿。
有人来通报说是有难民来乞讨,问该如何办?
若予跟着回去,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正带着一群孩子,都穿的破破烂烂,脸上也脏兮兮的,那女子苦苦哀求,好像是说孩子们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让施舍一些给孩子。
若予原本是想给一些东西打发走,可是听到那女子的声音,猛地一惊,随即吩咐人:“带过来给我瞧瞧。”
士兵有些诧异,不过还是挺从吩咐,过去跟那跟女子交涉的士兵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女子带着孩子千恩万谢,又一起来到若予面前,女子不敢抬头,孩子们却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女子可能觉得不行礼不好,于是恭敬地对着若予行礼。
若予蹙眉,就听到女子熟悉的声音:“谢过将军。”
听到声音,若予猛地撑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惊讶出声:“若晴?真的是你!?”
女子浑身一震,下意识便要抬头,可还没有抬起来,就被若予拉过去,女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就要挣脱开跑出去,却被若予从后一把拉住,强迫她抬起头来。
女子的脸被抬起来,乌漆嘛黑,可却依稀可见几道伤疤纵横交错,若予看着面前的女子,也是怔怔许久,是若晴不假,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若晴也已经逐渐恢复过来,眼睛一眨,泪水落了下来,却始终紧捏拳头,一言不发。
跟她的几个孩子都以为是若予欺负了若晴,忍不住捶打她:“你放开姐姐!”
若予回神,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个孩子就抱住若予的腿狠狠咬了一口,若予怕误伤孩子,没有动,士兵过来要动手,若晴拦着:“你们快住手!”
“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若予忍痛,喊了一声,几个孩子这才松开,可目光却凶狠的看向若予。
若予也松开若晴,只是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若晴还是不说话,眼底的泪水已经没了,擦了一把脸,可却触动了伤口,疼得呲了一声,才看向若予开口:“你别怪这几个孩子,他们只是以为你要伤害我。”
顿了一下,她又道:“姐姐,麻烦给他们准备些吃的,他们很多天没吃东西了,再下去会出事的。”
若予点头,让人带着孩子下去吃东西,她则带着若晴回去帐篷里,若晴想到什么,嘱咐道:“别给他们吃太多,饿了太久,一下子吃太多不好。”
吩咐完之后,她才回头,然后整理了一下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像是如往常一般高傲,优雅平静开口:“走吧。”
若予没说话,只是静静点头,带她一起钻进帐篷。
路上,她都在打量若晴,印象中这个妹妹是吃不得苦的,可是如今却变成这般,让她惊喜的是,她竟然还有心照顾几个同样落难的孩子。
若予把她带进去,给她准备了吃的,又给她准备了衣服,可若晴却不吃,也不换,只是等着若予问话,她知道若予把她唤来这儿是要问她话的。
她自知理亏不想说话,可是却关心孩子,见有人来送东西,忙拉住追问:“他们吃东西了吗?”
得到肯定回答,她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若予看着她这般,是真的有些惊喜,听到她腹部的蠕动声,忍不住道:“你也吃一些吧。”
见若晴不动,她又嘱咐人:“去准备杯热茶。”
若晴却只是抬眼看着她:“姐姐想问什么就问吧。”
若予摇头:“你想说就说,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
若晴没说话,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不想我去找大哥,而且一直都让人跟着我。”
若予没说话,径自喝了一口茶水。
若晴平静开口道:“我觉得你就是看不得我过得好,所以我更要去救吴刚,我更要去找大哥救吴刚,其实你不知道我曾经接到过一封信,信里说只要我让穆云霄或者是大哥去临城,那他们就会放了吴刚,我本来是想跟你说的,可是我知道你知道了更不会救人了,所以我一直没说,我决定亲自去,可是上路就知道你派人跟踪我,是想着把我绑回去,我怎么会让你如愿,所以就趁机会跟一个流民换了衣服,混入其中。”
“你猜想的不错,我确实是不会,因为明知道是圈套,我不会去钻,而且也不会拿自己的至亲的性命去换旁人的性命,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快就发现了。”若予笑着。
若晴手捏成拳头,很久没有再说话。
帐篷里一时安静下来,若予听到烛火爆裂的声音,静静喝茶,等待着若晴再开口。
“我知道是我鲁莽了。”
若晴回答。
若予回头,想不通她怎么就突然想明白了。
若晴捏着拳头,咬着牙齿,缓缓开口:“我以为自己跟在父亲和兄长身边那么多年,会应付这种局面,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看来我终究还是不如你。”
若晴说着,泪水簌簌落下。
若予叹了一声,道:“其实何必要比呢,你有的,我未必有,各有所长罢了。你羡慕我,我又何尝不羡慕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