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穆云霄点头，张楚阳道：“你们还是另寻他途吧。”
张楚阳不愿意借，穆云霄也不恼怒，只是继续道：“自家亲戚都不借，你让我们去哪儿借，我知道你担心钱有来无回，不过你放心，我会以穆侯府的宅子作为抵押，如果三年还不上，那穆侯府这宅子就给你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穆侯府的宅子可不止这个钱吧？”
张楚阳正喝茶，听到这儿，差点呛到：“你好意思说，你让我把宅子收了，那你们夫妻二人还有一家老少住在哪儿？难不成住到我们张府？这不是要让外界知道我这个做大舅哥的都做了些什么？”
穆云霄低下头，不说话，可张楚阳还是看到他在忍笑。
他长叹了一声，无奈又问道：“你们要这么多地，到底要做什么？”
“未雨绸缪。”
穆云霄没有回答的太直白，不过张楚阳还是明白了，他在心里想了想，才又抬眼看着他，道：“可以借，但是规矩得说好，我可是要收利息的，而且这利息要比市面上高不少，只怕你们会不肯。”
穆云霄没说话，而是看了张若予一眼，他并不意外张楚阳会这么盘算，因为张若予早就把事情给他交代好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还是觉得由张若予来回答更好些，于是张若予只得道：“肯，怎么不肯，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让昂大哥吃亏。”
这声一家人，可是让张楚阳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他抬眼看着张若予，无奈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嫁人才多久，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可是父亲跟大哥从小就教给我的。”
张若予迎着张楚阳的目光，一字一顿说着，说完还是补充了一句，道：“放心，说到做到，我们会真的给利息的。”
张楚阳没说话而是喝了一口茶，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要是再不借，只怕以后想听你喊声大哥都难，罢了，借给你们就是，一会儿我让人取了银票，送到你们府上去，至于抵押就算了，总不能收了个宅子，以后还得负责你们一家人的吃喝拉撒，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
听到这话，张若予和穆云霄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一阵窃喜。
张楚阳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狼狈为奸的样子，却满足的笑了，笑容里有哥哥对妹妹的宠爱。
张楚阳平静的看着这夫妻二人，道：“好了，你们得目的也达到了，还是早点走吧，我最是受不了那离别的场面了，也用不着你们送我。”
张若予笑了笑，张楚阳不喜欢离别是很久之前就开始的，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变过。
她看着他，到时也没有推辞，淡淡点了点头。
于是散热一起朝外走。
到了饭厅，张家人已经吃完饭了，正坐在一起说着话。
张若予跟穆云霄主动道别，便打算离开，张宁生和苏蓉要起身送客，张楚阳却说：“还是我去送吧，对了，若晴也一起过来。”
张若晴脸色不太好，昨晚上她可是在祠堂跪了一宿，要不是她后来发誓再不会招惹张若予，只怕张楚阳还不会放她出来，这会儿她只是低着头，乖乖跟在张楚阳身后，一起送张若予和穆云霄离开。
四人一起走在长廊上，张楚阳忙着跟穆云霄说些男人间的话，张若予跟张若晴被远远甩在身后，张若予没有主动说话，张若晴也不主动找话题，二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又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若晴突然开口道：“姐，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懂事，还请你原谅我。”
张若予有些诧异，转过身去，就看到张若晴有些木讷的看着自己。
张若予一时怔住，有些不理解张若晴现在脸上的表情算什么，印象里张若晴不是一张虚情假意的脸就是处心积虑的脸。
而此时此刻的张若晴，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她木讷又麻木的走着，她知道若是自己不按照张楚阳的话做，那她在张家就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即便现在母亲维护她，可是却抵不过张楚阳在张家的地位和一言九鼎。
而且吴刚已经去了战场，她跟吴刚的婚事也搁浅下来，若是吴刚有什么意外，那被退婚又未婚夫出事的她只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所以她必须得讨好张楚阳，尽管她心里都要恨死张若予了，也得按照张楚阳的吩咐去做。
张若予蹙眉看着她，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只是突然觉得以前对你做了很多不应该的，还希望姐姐能不计前嫌的原谅我。”张若晴声音里没有半分的不乐意，她很擅长伪装自己，此时也不例外。
张若予没说话，目光在张若晴身上逡巡，似乎是想问什么，可是又似乎懒得问，万一招惹什么麻烦事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继续保持沉默。
可张若晴却开了口。
说的都是以前的事情。
“六年前，，我骗你说油脂水鸭子被水蛇给咬伤了，诱你去湖边，然后趁其不备推了你一把，让你跌落河里差点淹死，后来你生了一场大病，是我对你不起你，请你原谅。”
张若予微微一怔，没想到张若晴回主动提起那件事来。
这件事她怎么会忘记，那个时候张若晴刚刚从边塞回来，她听母亲说妹妹在边塞吃了不少的苦，还说愧对妹妹，让自己好好地让着妹妹，张若予痛快答应，很想着对这个几年没见的妹妹好，可是刚看到妹妹就发现她眼里有着对自己的怨毒，她心惊却还是尝试着去接近妹妹，可是妹妹对自己很冷淡。
后来妹妹主动找到自己，她欣喜若狂，忙跟着妹妹去湖边救水鸭子，可是没想到却被妹妹狠狠推了一把，她拼命地在冰冷的湖水里扑腾，大喊着妹妹救我，可是张若晴却冷静又疏离的看着她，任由她下沉，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妹妹是想杀了她。
她差一点死了，好在后来张楚阳跳下湖水救了自己。
可她还是大病了一场，那一病她很久都卧病在床，可她却没有对任何人说当时是被张若晴推下去的。
因为她知道张家家教严，若是自己说了，那张若晴一定会被训斥的。
她以为自己忍了，那张若晴就会感激自己，可是到头来只是她的自作多情和自以为是。
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不，何止六年，是晾被子的距离，张若予仍旧记忆深刻，可是却又觉得像是隔了很久，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她脸上漾着笑意，似乎不在意的样子，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意义了。”
张若晴脚步一顿，下意识抬头，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
张若予看着她，有些猜不透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含义，又觉得刚才的话有些没表达清楚，于是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提起那件事，与当时的我而言那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妹妹的恶作剧，我不会放在心上。”
张若晴没说话，她张口来着，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了很久才想着从那件事说起，可是没想到张若予却如此的高姿态，不懂事的妹妹的恶作剧？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在张若予心里就是不懂事的样子？
张若予却没有注意到张若晴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毒和不满，她心里也短暂的经历了波涛，她之所以怨恨张若晴并不是因为这一世，而是因为上一世张若晴对自己还有恒儿做过的事情，可是她又想这一世的张若晴和上一世的张若晴又真的是一个人吗？
这一世的张若晴虽然跟上一世的张若晴是一样的脸一样的性格，可是到底还没有做那些害自己的事情，所以自己真的要把对上一世的张若晴的恨意都发泄在这一世的张若晴身上吗？
还是说会有另外一种可能，这一世的张若晴未必会按照上一世的走。
既然自己没有嫁给沈衍，那张若晴兴许也没有机会害自己。
所以自己又能不能尝试着放下仇恨，然后原谅她呢？
短短的一会儿，张若予想了很多。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随即道：“如果你是为当初的那件事道歉，那我接受。”
“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父母是我推你下去的？”
张若晴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紧张的双手捏拳头。
张若予没想到张若晴会问这些，难不成她是真的有了悔悟之心，她心里不知怎么有些柔软，于是道：“我当时想说来着，可是后来你一直握着我的手怕我有事，还哭的稀里哗啦，我就没有说。”
“而且我要是说了，父亲和母亲一定会责备你的，你从小就在塞外跟着父亲，吃了不少的苦，我不想让你继续埋怨家里人。”张若予一边回忆一边说，语气里有些无奈的味道。
张若予说着，却突然想起另外一种可能性。
如果当时自己说了，那会是什么样呢？
张若晴会更恨自己，还是会在父母的教训下改变呢？
而她又想起跟母亲回京之前，那时候她跟张若晴的关系似乎还没有这么差，可是后来又是怎么一步步百年城这样的呢？
而且还恨不得让自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自己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招来这般的怨恨？
自己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张若晴站在廊下，看着思绪似乎沉浸在往事中的张若予，突然感慨万千。
张若予偏头看着张若晴，她比张若晴要矮一些，曾经还笑着说这妹妹在塞外定是吃了很多的牛羊肉，可是却接着看到张若晴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那时候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一个女孩子，从小却跟着父亲和哥哥们长大，有很多的不自在吧？
哪个孩子不喜欢跟着母亲，尤其是女孩子。
可母亲却带着自己回京，即便是张若晴自己选择留下，但是也会有怨言吧？
如果自己跟张若晴互换人生，自己又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呢？
就因为晚出生一年，家里所有的目光和宠爱就都被夺走了，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她记得张若晴小时候还会经常抱怨说父母哥哥们都不爱她，还说她讨厌姐姐。
那个时候家里人只会说她不懂事，可是却从未考虑过那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怨恨？
都是日积月累的失望和绝望积攒下来的，若是一开始就有人开导或者是尝试着改变，那张若晴也不会是今日的张若晴。
好在这一世还来得及。
张若予看着面前脸涨的通红，牙齿用力咬着下唇的女孩子，终于迟疑着伸出手，拉住她的手。
“若晴，我知道你心里有不甘心，你怨恨我们，可是我们也是真的爱你，把你当一家人，不管之前是不是对你有些不公，但是所有人都尝试着去弥补你，尽管未必是你想要的，但是请尝试着放下怨恨，尝试着接纳这些迟来的爱，或许你会发现并没有那么重要，只有这样你才会快乐。”张若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便说了一些道理，也不知道张若晴能不能听懂。
张若晴紧捏拳头，睁大眼睛，眼眶泛红，不知不觉泪水用落而出，滴落在张若予的手心，让她手上一凉，可心里却一暖，她叹息着又往下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多恨我，可我想告诉你，我从未想过抢走你什么，而这世间很多东西并不是都能耍手段抢的，属于你的兴许才是最好的，不要让自己沉浸在痛苦里，不要用虚假的外壳包装自己，尝试着敞开心扉接纳一切，只要你努力地付出了，那一定会有收获的，不管以前发生什么，就当此刻是新生，以后咱们努力做好一家人，你能做到吗？”
“我——”张若晴迟疑着。
“没关系，现在想不通就慢慢想，下次见面，你再告诉我答案，当然如果是我想听的那一个，如果不是，那就不必了。”张若予眨了眨眼，说着，随即也把手松开。
张若晴心里动容着，主动迎上她的眼睛，牙齿打颤，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一直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