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整整一天了。
这两个人虽然一整天都坐在床上,此刻看上去却都要比原本憔悴的多,也消瘦的多。
南宫涵心中暗笑道:“已经第九番了,他也该醒了。”
是的,梵天奇说若想将段痕体内的邪气洗练干净,至少要用他体内的佛心将段痕体内的力量洗练九番才行。现在,已经是第九番,而且第九番也很快就要完成了。
“把最后的希望给我!”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一道身影撞破山壁,站立在段痕与南宫涵身旁,却居然露出一丝惊喜的笑:“主人只说让我取回那最后的希望,却没有说我居然还会遇到这两个人,我估计现在要杀你们,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说话的不过是个十三五岁的孩子,一双眸子看上去更是清澈无比,宛如一颗透明的水晶一般。任谁看,这都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但此刻他却是一个将生杀挂在嘴上屠夫,更是一个要将那最后希望占为己有的强盗。
梵天奇闻声而来,他的感觉从未错过,但这时他却判断不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人,不由问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阿来的?”
那小童道:“我,我是我师傅的徒弟。”看他的表情天真烂漫,丝毫不像是有意和谁抬杠一般。若不是破门而入,若不是出口不逊,梵天奇倒真的有些喜欢这孩子。
梵天奇道:“你的师父是谁?”
小童道:“我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父,还能是谁。”
梵天奇道:“那你的名字呢?”
小童道:“我的名字,师父没给我取名字,师父一直叫我野娃。”
看这孩子生的清秀可人,却有这个一个名字,梵天奇听了却不免有些心疼。但同时他却也知道,这孩子纵然有极高实力,但心智却尚未完全。原本对手是一个这样的孩子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这样的孩子容易对付;但同时这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因为这样的孩子,也极不稳定。
梵天奇灵机一动,问道:“那你可曾听过旁人怎么称呼你的师父?”一问着实巧妙,就算这小童只管他师父叫师父,旁人总不会吧。
却不想野娃道:“别的人?别的什么人,在我们那里除了我和师父之外,只有小黑。”
梵天奇道:“就是小黑,小黑怎么称呼你师父?”
野娃道:“小黑,小黑是师父养的狗,你说他会怎么称呼我师父。”
被野娃这一问,梵天奇却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野娃道:“算了,现在没工夫和你闲聊了。师父还等着我回去呢。”
梵天奇道:“但却不知野娃小友来此所为何事?”
野娃道:“找最后的希望,还有杀了那两个人。”
南宫涵在旁苦笑一声,道:“大哥,你这耳朵这么灵,怎么他的话你听不到。”
梵天奇道:“我只是不敢确定,一个这般天真烂漫的孩子,为什么会把这打啊杀啊的挂在嘴边。还有,兄弟,先别说话,专心帮他治伤。”
野娃道:“打便打了,杀便杀了。怎么了,师父说如果见到这两个人一定要杀,要是有谁不让我杀,我就连那个人一同杀了。”
梵天奇道:“那你不妨先和我过几招,因为我就是那个不让你杀他们的人。”
野娃上下打量了一眼梵天奇,道:“你是独臂,还是瞎子,我不和残疾人打。”
梵天奇笑道:“但如果你不打倒我,你就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也不能杀了他们。”
野娃双手去抓自己的头皮,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才又说道:“好,我和你打,但我不会占你的便宜。”便从怀里取出一条手帕系在眼睛上,又将自己的左手背在身后,插进腰带里。
梵天奇似乎感觉到了他在做什么,不禁暗暗发笑,道:“想不到小小年纪便有此侠义之风,长大后也定然是人中龙凤。”说话间,手中已出现一道豪光,这是一把剑,一把由他的魂魄凝练而成的剑。
野娃的手中也握着一件兵器,那是一把刀,一把藏在袖子里的刀,通常这样的刀都并不会很长,但一定会很锋利。刀在手,梵天奇已经感觉到刀身之上所散发出的寒意。相传世间有柄宝刀名曰:招露。只因刀性极寒,出鞘之时刀身之上便会凝聚露水。此刻野娃手中的短刀比起招露,绝不逊色。
“我要出招了。”野娃横刀胸前,提醒道。
梵天奇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其实他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当他走进这里的时候。只是当他发现来到这里的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心中却有些不忍。灵系一支的人本就不喜欢杀生,更何况对手只是一个孩子。梵天奇此刻心中只想教训一下这孩子也就罢了,若真要他下重手,他却绝对办不到。
刀光,一闪。
那由魂魄凝练而成的剑却竟断成两截,还未落地却已消失无踪。而梵天奇也应声倒地,倒下时那身体,竟也被劈成了两半!
梵天奇居然就这么死了,被一个孩子一刀劈成两半。谁会想到一个孩子的出手竟会如此之快,快到不可思议,又有谁能想到一个孩子的出手竟会如此之狠,狠到让人不寒而栗!
血流遍地,血腥味弥漫开来。而眼见大哥被人杀死,南宫涵心中如何还能平静,大喊道:“大哥!”可这一喊难免牵动体内真气,大吼一声,真气外泄,若在平时这也不算什么,但此刻他丹田之处犹如空谷,真气已散在五脏六腑,任脉诸穴,这一喊之下却只感觉头昏脑胀,四肢沉重,就如同灌了铅一般。
双臂无意识的下沉,却让他的手离开了段痕的背心,就在这一瞬加,段痕的身子猛地一挺,一口淤血喷出,人随即倒在床上,不省人事。而南宫涵却也不好过,胸口如遭雷击,丹田却满胀如鼓,只觉得一股真气无处宣泄,随时要破体而出一般!
野娃看了这两人一眼,道:“看来你们是活不久了,师父说过,当你的度死后快死的时候,一定要给他致命一击。因为快死的人,往往都会拼死一击,那样的一击最要命了。”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没有变,依旧如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
然后,他举起了刀,森寒的刀身闪着寒光,只要这寒光落下,段痕与南宫涵必定身首异处!
“我早已说过,我已是你心中的障碍,你闯不过也毁不掉。”大善的声音依旧安静祥和,盘膝坐在那白衣人面前,那白衣人竟然怎样也闯不过去。闯不过,便毁,但这白衣人的剑对于大善而言,竟是没有丝毫用处。
“我终于知道,”白衣人退了一步,说道:“屠善无间,根本不可能打败你,就算加上那只没有用的大鸟,也一样不可能将你囚禁在这里。而你现在留在这里,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我却又不懂,究竟是是什么能让大善舍弃西天安稳之地,甘心在此。”
大善道:“不为何,只为我该留在这里。”
白衣人道:“留在这里,阻止我,不让我得到百魔剑,是吗?”
大善道:“不是。”
白衣人道:“不是?那是为了什么?”
大善道:“将百魔剑交托与可交托之人。”
白衣人道:“难道我不是可交托之人?”
大善道:“不是。”
白衣人道:“我不是,难道还有别人吗?”
大善道:“有。”
白衣人道:“谁?”
大善道:“不求——第二。”
白衣人冷笑道:“不求第二,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大善道:“不求第二,永存天地。轮回不灭,天道不灭。”
白衣人道:“我倒要看看,你的天道能不能救了你的命!”
双掌齐出,直轰大善胸口。但却见大善胸口腾起一“卍”字,字体旋转犹如风车,将白衣人这掌力搅散至无形。但当掌力消失,那字迹也同样消失,消失的竟然还有拦在这里的大善!
“区区大善,不过如此。”白衣人走过这一条路,那里面哪里还来的三万六千只鬼魔,那里不过只剩下一堆枯骨而已。那是魔的骨头,是自古以来死在这里的鬼魔留下的骨头,现在他们留下的,也只有那一堆骨头了。
白衣人走过去,信手拿起一根骨头却啪一声将其捏碎,骨头断成两截,惨绿色的骨髓流淌到地面,犹如一只伤心的瞳孔滴下的泪。一根骨头折断,这里所有的骨头竟然全都折断,数不清几千几万根骨头破为碎片,其中骨髓却汇聚一处。
惨绿的骨髓汇聚一处,越发的惨越发的绿,最终却凝成一块墨绿色的磐石。
磐石足有五尺来高,表面清一色尽是墨绿一片。白衣人微笑一声,将手按在那磐石之上,磐石表面登时出现道道龟裂断痕,就如被烈日烤干的大地。裂痕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深,终于,一块枯石脱落,紧接着又是一块。
当枯石落尽,藏在其中的赫赫然是一把剑!
一把原本惨绿颜色,此刻却已将绿色褪尽只剩下一片惨淡颜色的剑。
惨淡,究竟什么样的颜色能算得上惨淡?
白衣人拔出这把剑,剑的颜色便成了白色,惨淡的白。
也许任何一种颜色都有成为惨淡颜色的可能,只是看什么人涂抹这颜色。
“百魔齐哭,魔髓凝泪,百魔剑,原来这就是百魔剑。”拔起这把剑,用身上的白袍裹好。十天约定,现今不过才第二天。
“他们死了?”有声音在问,声音传自门后传来,门却仿佛已经在世界的尽头。
野娃站在门前,手里捧着那枚巨卵,那最后的希望。在门旁卧着一只黑色的狗,想来这就是野娃口中的小黑,小黑并不是很高大,就算站起来也不过三尺来高,此刻卧在一旁显得极为温顺。
“回禀师父,”野娃站在距离那扇大门五尺远的地方回话道:“他们没死。”
门后那声音道:“你打不过他们?”
野娃答道:“不是,正当野娃准备动手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将他们劫走了。但是他们两个已经受了重伤,就算被劫走也该活不久了。”
“难道忘了我说的了,”那声音说道:“一个人就算已经奄奄一息,也一定要给他致命一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已经死了。一个人只要还有呼吸,对你就还有威胁。”
野娃道:“是,弟子谨记。”
“一个人?”门后那声音又问道:“你刚才说有一个人将他们劫走,那个人很厉害?”
野娃道:“不,只是很快。”
“有多快?”
野娃道:“比我所知的任何一个人都快,比闪电都要更快。”
“多少年,我到底睡了多少年,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声音感叹着,又说道:“野娃,你先下去吧。你取回这最后的希望,当记一功,山后有一颗火枣树,许你摘下三十枚火枣分十天服下。三十枚火枣,至少能帮你填上九十年的修为。”
野娃拜道:“谢师父赏赐。弟子告退。”便飞一般赶去后山,后山的确有一棵树,火一般的树,树上的叶子如火般鲜红,而且所有的树叶竟都是朝上生长。树上结着果子,如枣一般大小的果子,只是这果子半红半蓝,却是少见的很。
树长得十分茂密,野娃只是一抬手便摘下了一枚火枣,正要放在嘴里却又自言自语道:“师父让我分十天吃下去,也就是一天三颗,也就是早中晚各一颗,现在午时已过,要吃的话也只有等到晚上了。”就又仰起头,一枚枚摘着树上这果子,口中却还喃喃数道:“二、三、四……”
两张床,一张寒冰玉床,一张火山石床。床上躺着两个人,两个看上去好像已经死透了的人。的确,此刻南宫涵与段痕全都是面色惨白,有出气没进气,不是死了又是怎样。
元格七杀看着这两个人,七灭与杀破狼竟全都站在他这一边。
南宫涵躺在寒冰玉床之上,周围还在冒着阵阵白烟,稍微靠近一点都会觉得寒气逼人。而段痕躺在火山石床之上,周围也有白气升腾,只是这白气却是灼人的炎热。
元格七杀在这两人床边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说道:“你们三个,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礼物?”
贪狼道:“没错,难道他们还算不上是一对上好的礼物。”
元格七杀道:“两具尸体,算什么礼物。”
贪狼道:“如果真的只是尸体,你也不会动用这至阴与至阳的两张宝床来救他们的命。”
元格七杀却道:“这两张床只能保住他们的命,要救他们……”
贪狼道:“如果连你都救不了他们,还能有谁能救他们?”
元格七杀道:“只是救了他们,我有什么好处?”
贪狼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元格七杀道:“我要的,只怕你们给不起。”
贪狼道:“但我也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需要。救活他们,就算是为了报恩,他们也至少会帮你做一件事,你不觉得用他们两个对付屠善无间,是最有把握的事情了吗。”
元格七杀又瞥了一眼这两个人,笑道:“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让我真的忍不住想要去救他们。但是凭我一人之力救不了他们,我需要你们三个帮我。”
“我们三个?”贪狼道:“我们三个怎么帮你?”
元格七杀道:“杀破狼可说是最为凶险的星象,我要借你们的凶险,帮他们渡过生死关。”
元格七杀看了那两人一眼,道:“死亡本是一件极苦之事,经历过生死的灵魂本都该充满恐惧。但他们不同,他们早已经历生死,他们的灵魂也早已超脱轮回。只是此刻受伤太重,死气大盛,这才无法继续活命。”
贪狼道:“所以,想要救活他们,首要的就是驱走他们身上的死亡气息。而要将死亡气息驱逐出体外,就需要另一股比死亡更为可怕的气息。也就是我们杀破狼局身上的凶险气息,对吗?”
“对,”元格七杀说道:“因为你们的凶险,远比这个世界的死亡更为可怕。”
如果元格七杀这样的人想杀一个人,那个人想要活命定是极难,但若这样的人肯出手救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算想死也死不了。
不消一个时辰,段痕终于缓醒过来,只是他身上的伤痛却并未因为经历过一次死亡而痊愈,反而更加严重。而南宫涵似乎伤的比段痕更重,二人修为相当,但他却比段痕晚了一刻醒来。
段痕环视四周,视线最终落在身后的元格七杀身上,发现救治自己的竟然是元格七杀,段痕蹭一下跳了起来,这一跳却又牵动五脏六腑,浑身上下又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元格七杀道:“小子,蛮有活力的吗。刚醒过来就能活动,但你这一身的伤,就不管了吗?”
段痕捂着心口,疼痛依旧在朝浑身蔓延,但段痕却仍强撑着说道:“就算死,也不用你管。”
元格七杀道:“你不用我管,难道你也不管他了吗?”他,当然就是南宫涵,南宫涵躺在另一张床上,虽然他也醒了过来,但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看他的表情定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只是他想如段痕一般的捂住胸口,都办不到。
元格七杀又道:“他是为了救你才伤成这样,你当然可以放着他不管,任其自生自灭。然后你,也去自生自灭。当然,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让我来帮你们医好身上的伤。当然了,你们会欠我一个人情,不过我不会让你们欠太久的。”
段痕道:“要我做什么事,说罢。”
元格七杀道:“果然聪明,不过不是要你,是你们,这件事只有你们联手才有可能做到。”
段痕道:“他的主,我做不了。”
元格七杀却道:“如果连你都答应了,他不会不答应的。别怕欠我人情,因为这人情你欠定了,你可以不顾及自己的生死,但你却不能不管他吧。”
段痕哼了声,道:“便是答应了你又能怎样,便是你要我杀尽天下人,但只要还了你人情,我也可以再杀你,替天下人复仇。”
元格七杀笑道:“不愧是段痕,我相信南宫涵一定说不出这样的话,你果然比他更狠。”
段痕只觉一股痛意直冲天灵,脑袋几乎要被这股炸开,人又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暗香居之中,第十二暗依旧等在大厅之中,他当然是在等那个人。虽然约定的日期是十天,但他知道,如果那个人有心去做的话,根本用不上十天。算算日子,今天他该回来了,而且就在这个时辰。
果然,一道白色的身影远远地飘来,带着一股惨淡气息,飘来。
第十二暗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衣人将百魔剑交到他手中,道:“只是怕你等得太久了。”
第十二暗道:“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你的动作还是这么利落。”
白衣人道:“这是活命的本事,怎么能搁下。看看这把剑,是不是你要的百魔剑。”
第十二暗道:“你做事,我信得过。”虽然口中这么说,他却还是解开了这包袱的节。百魔剑就在其中,他的眼已绽放出光芒,他相信那个人不会让自己失望。可是,当这把剑完全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眼中的光芒却在瞬间荡然无存。
白衣人当然看得到这细微变化,问道:“这把剑,难道有什么不对?”
第十二暗道:“这把刀,你是怎么得来的?”
白衣人将始末讲了个详细,才又问道:“这把剑难道有假?”
第十二暗道:“并非有假,只是尚不完全。”
白衣人道:“不完全,那还缺什么?”
第十二暗道:“百魔剑,顾名思义,是要百魔精髓。但这把剑中的魔髓却是死的,根本发挥不出丝毫威力,需要一个活着的魔,将他的骨髓灌入剑中,才能真正唤醒这把剑的威力。”
白衣人道:“我当是什么事,咱们约定十天,还有八天,八天后,我会带着一把完整的百魔剑来见你。”
离开,离开之时那被第十二暗握在手里的剑却跟着他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