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回 分割无限
方竹2020-09-26 11:216,038

  小二当真收起了银锭,当真将那猪食一样的餐盘端到了那人面前。众人都在想看那人的究竟会作何反应,那人却连头也没抬一下,从筷笼里抽出双筷子,三下五除二的将将餐盘里的猪食吃得一干二净。

  这时段痕点的菜已经端了上了,这回这菜就端到了这人桌子上。这人依旧不抬头,三两下就把这小山一样的饭菜给吃了个干净,又端起一旁的酒坛子一仰头就把那三斤高粱酒喝了个底朝天。站起身从怀中摸出一块三两来重的金子扔到桌上。

  三两银子是这小二一年的工钱,三两金子却能买下这一个小二。

  那人阔步走了出去,段痕也紧跟着走了出去,这里的人却似乎还都没有回过神来,也许他们都没见过这么能够隐忍的人,也没见过饭量如此大的人。

  段痕追出屋外,只看见那人慢吞吞的朝一个方向走着,从段痕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段痕极目朝那个方向望去却也看不出那个方向有什么特别。不过这一点对于段痕来说却没什么,他只要看到那个人在自己面前就可以了。

  只是,段痕又跟了不到三步,那个人却在他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那人不知何时,却绕到了段痕身后。

  段痕霍的转身,那人却又消失。

  声音又从他身后传来:“要是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段痕这一次却不转身,只是笑着道:“路是你家的吗?我喜欢怎么走就怎么走,你哪只眼看到我跟着你?”

  那人这一次却转到段痕面前,道:“再跟一步,我就劈了你。”

  段痕道:“怎么,生气了,原来你也会生气哦。”

  那人道:“你还不配让我生气。”

  段痕道:“但我却生气了,现在我要一剑劈了你。”

  他当真跳了起来,星杰长剑豁然出鞘,剑舍利相互辉映,四道白色光芒汇聚剑锋之上,而观段痕,一双眼已变得通红,他竟为了这个人而催动体内修罗之力,而且看他此时表情修罗之力并未影响他的心智。无为还给他的,当真已是完美。

  只听得周围金刃破风之声犹如雷震,风眼之处隐隐可见火光,周围人群只感觉周边空气已被一股神奇力量拉扯抽离,自己的呼吸一时也为之停顿。其实就算这里的空气还在众人也未必需要,见到如此惊天动的剑势,他们早已忘了呼吸,屏息凝视。

  剑锋凌空而落,没有丝毫技巧可言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周围一切都已在这一剑笼罩之下,只要这一剑落下,这里的一切都要为之毁灭。

  咻的,另一把剑出现在众人眼中,一把只见其柄不见其芒的剑,无论是纵或者是横,这把剑的剑芒都似与世界的极端相连接,只要剑锋划过这世界就要被分成两半。

  此刻,剑锋已动,周围屋舍,远处树干,以及更远处目力已无所极之处的一切都在这一剑之下被斩做两半。

  剑锋又动,他却不是要去破解段痕这一剑,而是要毁灭段痕这个人!

  段痕手中同样有剑,双剑交击,一阵气浪如同海啸一般以这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激荡,一时摧枯拉朽,无数民宅瞬间崩析成瓦砾。

  “呀!”那人忽的大啸一声,手臂运劲猛地向上抬去,已段痕此时修为竟然会在力量之上输给这人,那人忽的又送出一股狠劲,段痕长剑竟已脱手。

  手中无剑自然是输了,但段痕还有剑,在他身后有一把被称作无为的剑。

  长剑出鞘,顺着那人剑势之间的死角穿过,剑芒已抵在那人心口。

  “为什么不杀我?”那人问道。

  段痕道:“这不是一把杀人的剑。”

  “我见过这把剑,只是那把剑原本不是这个样子,那是一把锋芒尽露的剑,为何现在,会变成这样?”那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那柄足以割碎天地的剑锋也在不觉间消失。

  段痕将无为还入鞘中,心念一动,星杰长剑飞入手中。

  “是我,是另一个我,他将这把剑的锋芒磨去,只希望这把剑可以不再染血。”段痕低声说着,脑中却尽是无为的身影,他现在过得可好?

  “我叫段痕,是一个最了解魔的人让我跟着你。”段痕回答了他的问题,却似乎没有问题要问那个人。而且他这话也不假,酒中仙对于魔的了解,就如无为对于段痕的了解。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那人沉默了许久问道。

  段痕道:“不想,你要是有心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不过我却知道,你是一个饭量很大而且脾气很爆的人。”

  那人淡笑一声,道:“你看到方才那柄剑了吗?”

  段痕点头。

  那人又道:“可曾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段痕努力回忆,却想起与酒中仙在那里倒转境界时那种感觉,就与这把剑方才挥动之时一模一样。便点了点头,道:“有过,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感觉,我才会来找你。”

  那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才想起自己方才那奋力一击让这里的一切都毁于一旦,问道:“你可还有银子吗?”

  段痕也朝四外看去,也是颇感惭愧,从怀中摸出厚厚一摞银票,道:“只有这些了。”

  那人道:“算我借你的,我会还。”

  段痕道:“算我自己的,请我喝酒就好。”

  段痕将银票交到一个壮年手中,道:“用这钱把这里重新建好,但若让我知道你敢中饱私囊,这里的一切你也可都看到了。”

  那人连忙点头应承,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段痕道:“现在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我忽然有很多事想问你。”

  那人道:“我有名字,我叫暗夜。”

  段痕重复这个名字,道:“暗夜,摩诃暗黑天……”

  暗夜也听到了段痕的话,但一时却也不开口,默默然走在段痕旁边,两人并肩来到一家酒肆,两人刚刚坐定,暗夜便开口问道:“你知道摩诃暗黑天?”

  段痕道:“酒中仙,也就是那个让我跟着你的人告诉我的。”他又问:“难道你就是……”

  暗夜道:“我怎么可能是他。”

  段痕道:“你不是,那你是谁,你的剑又是怎么回事?”

  暗夜却道:“你不是说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段痕笑道:“现在我要知道的,是你那把剑的身份。”

  暗夜道:“我的剑,其实这不是我的剑而是你所说,那摩诃暗黑天的剑,严格算起来那也不是他的剑,只是一道剑意。至于我,”他忽地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在段痕面前的是他的胸膛,但他的心口处却赫赫然是一块冻结着的冰,冰块大小犹如拳头,却似将他整个人都冻结冰封,“看到了吗?”暗夜又道:“这就是我。”

  段痕曾经见过很多可怕的人,但他却觉得那些人都没有面前这人可怕。因为那些人的可怕是对外,这人的可怕却是对自己。

  那人解释道“我将自己的心冰封让自己能够永生不死,只因为我要将这一道剑意,交托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手中。”

  段痕道:“我却知道一个这样的人,不如我给你引见一番?”

  暗夜奇道:“你方才难道没有见识到那一道剑意的威力?”

  段痕道:“见识了,只是一道剑意,却能比得上我毕生修为。”

  暗夜道:“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段痕道:“但那个人却比我更值得托付。”

  那个人,叫南宫涵。

  “段痕,你怎么回来了?”南宫涵见段痕会来却未和酒中仙一起,却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在一起,但见这人一身非凡气度,修为却绝不在自己之下。

  “这就是你所说,那值得托付的人?”暗夜上下打量一番南宫涵,道:“根骨清奇,体质特异,用他继承这一道剑意也是不错人选。但我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斤两。”

  段痕正欲说话,暗夜却身形暴起,喝道:“接我一招!”

  那一道无限剑意又自其手中乍现,剑光一现就几乎要贯穿南宫胸膛!

  南宫身形一闪,鱼一样向旁边滑去,通觉剑心一出染尘呛然出窍,剑锋压在那一道剑意之上一带一滑将那一剑之力全部引到自己剑锋之上,又向上一引一冲将这威力冲向天际。段痕破解这一招是以强制强,虽然最终得胜却毁了周围一切,但南宫却是以柔克刚,将这一剑之威消弭无形。两者无分高下,就如水与火无所谓强弱,只是自然之力的不同表现而已。

  “看到了吗?”段痕上前问道。

  暗夜收起剑意,微微含笑,道:“比起你,虽然功力之上略有不及,但心中全无暴力凶杀之气,若是由他继承这剑意,我当可放心。”

  “他是何人!”南宫涵听不懂这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但那人出手就是杀招,他却不得不提防起来。

  段痕笑道:“他,会是改变你的人。”

  “你说什么!”伏羲惊诧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跳起来的同时那张红木椅子已经碎成一堆木屑。

  书生道:“我说,要你去给我找女娲石,我想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就再没有谁有本事能找到剩余的两块女娲石了。”

  伏羲道:“我不去。”

  书生道:“不去,不行。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只有服从,别忘了,你是我的狗。”

  伏羲道:“我知道,我不会是你的对手,但至少我还可以死。”

  书生哂笑一声,道:“难道你不知道,在我这里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只要你的尸体还存在,哪怕只有沙粒那么大小的一颗我都有本事让你复活,连同你的记忆一起复活,而且你是僵尸,就算把你碎尸万段你还是不会死,不是吗?”

  伏羲道:“但是,你也无法让我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书生道:“但是,你却有一个命门被我握在手里,女娲的遗物。我说过,如果你听过我就不去碰你口中,那所谓女娲的遗物,但如果你不肯听话,我就只好用我自己的办法去做事。你也该知道,你没有能力阻止我,不是吗?”

  伏羲沉默。

  书生道:“现在,去吧。我给了阿一十天时间去找女娲石他虽一无所获却给我带回来一个属于云的女人,但如果是你,我觉得七天应该足够了吧。”

  伏羲道:“足够。”

  就如书生所言,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找到女娲石,那人就一定是伏羲。

  “天之涯,海之角……”

  伏羲重复念着这六个字,站在一处十字路口他却不知该迈向哪一边。其实哪一边他都不会空手而回,只是,他真的要去找吗?也许他曾经骗过段痕,但他至少说过一句真话,就是他的重生,就是为了女娲的遗物。补天石当然就是女娲的遗物,也许只是遗物之一。原本的守护现在却成了掠夺,为了守护而去掠夺,这是不是一件很讽刺的事呢?

  “为什么是我?”

  很多人在面对一个两难的选择时也许都会问上这么一句。

  是的,为什么是我?

  他也在问,为什么是我。只是他并不需要做一个选择,而是遇到一个他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天大的好事,只是他也知道若是他接受了这件好事,他就同时要担负起一份责任,一份拯救苍生的责任。

  暗夜道:“因为只有你可以。”

  南宫涵道:“因为我是那个所谓命中注定的人?”

  暗夜道:“因为你是值得我托付的人。”

  南宫涵的视线不由得转到站在一旁的段痕身上,段痕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表现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然后示意南宫自己拿主意。这种事只有自己可以拿主意,因为只有这样人才不会后悔。

  暗夜道:“这样,咱们先不急着选择,我问你一个问题如何。”

  南宫涵道:“你问。”

  暗夜道:“假如这世上有一个无限大的数字,那将这数字分成无限份之后,其中每一份是多少,是无限还是一?”

  南宫涵道:“一不是起始,无限也不是终了。无限被分作无限之后既不是一却也不是无限。一如广阔海域分作无数支流,每一流原本都属于海但却都已不再是海。”

  暗夜道:“你能看破这道题,就足以证明你的心已经超然物外。这世上只怕除了你之外也没有谁值得我托付这力量。”

  南宫涵道:“不过一到算术题,这难道就是你判断一个人的标准?”

  暗夜道:“因为我等不了了。”

  “为什么?”南宫涵问道。

  暗夜又露出了心口那一块寒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原因,如果你的心被一块冰封住,你是希望自己赶快死掉还是想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我猜你会选择前者,是吗。”

  南宫涵无法否认,

  暗夜道:“已经几万年了,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还有心跳也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还有感情,除了这一条生命之外一切都被这块冰封存,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快点死去,也能好好体验一翻,死亡的感觉。”

  南宫涵却道:“因为你想要死,就要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我?”

  暗夜道:“因为我信你。”

  南宫涵正欲说话,暗夜却又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剑?”

  南宫涵双手将染尘递了过去,暗夜也是双手将染尘接在手中,一手按在剑柄之上一手握住剑柄,缓缓地,剑居然被拔了出来。染尘早就与南宫涵心意相连,若是他不想任谁都无法将其拔出,但此刻染尘却在暗夜手中被拔出来,若不是得到南宫涵默许,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染尘在暗黑手中,已变得屈服。

  暗夜的手轻轻抚摸着剑身,手指划过之处剑身似泛起一道光华。

  “好剑。”暗夜赞叹。

  南宫道:“当然是好剑。”

  暗夜又低声连叹:“好剑,好剑,好剑,好剑……”

  南宫不懂他为什么要如此称赞自己的剑,忽的他却看到一滩水在暗夜身下堆积,而这水的源头却竟然是暗夜的胸口,那块封存着他心脏的冰居然融化了。

  暗夜嘴角居然泛起一丝微笑,十二分欣然的道:“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原来死居然是这么一件惬意的事情……”他将染尘还入鞘中又交还给南宫,未等南宫说话暗夜已站起身朝屋外走去,一路上水流进,血流出,沿着心口流经身体,在地面画出一道长长的血路,血路的尽头,也就是他的死地。

  他终于可以死了,等了千万年等来的死亡显得那样迫不及待。他离开这里不是为了等死,而是去享受他期盼了许久的梦想。

  段痕看着他离去,他已明白发生了什么,走到南宫面前,道:“看看吧,他给了你什么。”

  南宫拔出染尘,他甚至忘记了做通决剑心的手势,剑锋露出不过一寸,一股凌驾天下的剑意已弥漫这斗室之中。

  “这就是他要托付的那一道剑意。”段痕话语间丝毫不见艳羡,只有喜悦与惋惜。高兴是替南宫,惋惜则是替暗夜。

  南宫涵将吐出这一寸剑锋又收入鞘中,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发老者却在此时走了进来,道:“他刚才给你的,就是摩诃暗黑天无量剑的无量剑意,虽然只是完整剑意之中的一部分,但就如他的问题,将无限分割成无限之后,每一份也都可以等同于无限。”

  南宫却道:“只是,为什么他会选择我?”

  白发老者道:“也许你不是他想要的选择,但你确实最好的选择。这力量是无限大的,他甚至可以超越我,超越魔。现在,你有了与魔对抗的本钱,你还会害怕或是茫然吗?”

  南宫涵不知道,因为恐惧与茫然的决定因素,力量只是其中之一。强大的人也会恐惧,也许恐惧的不是比他更强的人,就如自在天魔,他恐惧的是段痕与南宫涵,但他们两个又如何能对他构成威胁?

  安静,安静的就如被琥珀包裹的小虫。

  段痕终于打破沉寂,道:“看来我也该去其他的什么地方去修行了,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但我可不想到时候成为你的累赘。”

  南宫涵苦笑一声,道:“其实这话,原本是我打算对你说的。”

  段痕耸了耸肩,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道:“好了,也许我该去找酒中仙或者也许找一个这么神奇的人物,也好让自己一下子就强大起来。只是可惜了,刚刚才和他成为朋友这么快就要为他送葬。”先前的话是玩笑,后面这一句却是发自肺腑,一位惺惺相惜的朋友,或者惺惺相惜的对手,有谁愿意失去?

  段痕走出屋舍,循着那一条血痕一路走去。一个快要死的人能走多远,一个无所谓死在什么地方的人会走多远?段痕这样想着,于是他并不着急走到这条血路的尽头,也许是他相信这条路不会太远,或者是他不想这么快就见到自己朋友的死尸。

  一路之上血痕先是由淡变浓后又由浓变淡,段痕知道,那是他那位朋友的血开始枯竭的表现。

  他还在继续前行,但最后,当他走到这血路尽头的时候,他好友的尸体却并不在这里。段痕向四周望去,前面不远是一片森林,“难道是林子里的野兽拖走了他的尸体?”这是段痕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既然想到这里,他就已走进了不远处那一片树林。

  刚走进里面没多远段痕就觉得脑袋有点发晕脚步开始发飘,这树林里居然有很重的瘴气。原本凭着段痕这一身修为普通的瘴气对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反过来说,段痕被这瘴气影响到了,就证明这瘴气绝不普通。而这瘴气就连段痕都有些难以消受,那么那些普通的野兽若是在这里生存早就该死了。

  但这句话再反过来说,如果有某种野兽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生存,那么它也一定不普通。

  段痕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又走了进去……

继续阅读:第一百零四回 最后王牌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剑心轮回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