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爷……”
青陌的力气并不大，小狸只是退后一步，刚站起身回头就看到房门外伫立着的颀长身影。
墨非离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视线一直锁在青陌的身上，半晌，才怔怔地抬眼重新看向小狸，憔悴苍白的俊脸上看不出情绪的起伏，“她，怎么了？”
“夫人身体不舒服！”小狸低着头回答。
“……”
墨非离望了望自己手中的精致匕首，怔了怔，才问：“大夫就在外面，看看吧。”
“夫，夫人不愿看大夫……”
小狸不安地开口。
“是吗？”墨非离上前走了两步，朝后挥了挥，小狸心下一惊，回头看了看青陌，有些犹豫。墨非离看她不动，眼底有幽光浮现，她心一骇，猛地垂下头朝门口的方向走去，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惴惴不安……
房间里恢复了沉寂，青陌知道他并没有离开。
黑暗里，眸底的冷光若隐若现，却慢慢冷静下来，呼吸沉稳。
冷哼一声，她感觉到脚步靠近，在她头顶停了下来。即使隔着一层锦衾，她也能感觉到墨非离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复杂难掩的情绪。她眉头深锁，呼吸渐渐不稳，被面上一重，青陌能感觉到他的手放在了被子上，轻轻拍了拍，声音低沉轻缓，“出来吧，别闷坏了。”
青陌眼睛一眯，并没有出声。
“狐儿……”
男子的声音渐渐带了祈求。
身侧的床榻一陷，她感觉到墨非离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青陌眉头死死的一拧，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一声低喃隔着锦衾传入耳际，“对不起……”
“……”
青陌咬紧了唇，黑暗中眼睛颓然睁大。
那日的情景再次重现，她仿佛陷入了一种困境，走不出，逃不掉。
身子微微颤抖，她现在都能感觉到尖利的牙齿穿透脖颈上皮肤时的尖锐，那时，他那么狠，像是要把她吞噬掉，吸尽她的血一样，呵，如今，到了这时，他在跟她说对不起，有用吗？
呵……
蚀骨的恨意侵袭而来。
她眯着眼，愣愣地看着前方，情绪起伏不定，直到胃里翻滚的难受袭来，她的意识渐渐不清。
直至昏睡过去。
墨非离的手指怜惜地抚上她露出的一截银丝，墨瞳里的悔恨越发浓烈。他幽幽叹息一声，“狐儿，我知道你在怨我，恨我，可那时……”他的手慢慢握成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时怎么会变成那样？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变成龙一样？那一身丑陋的龙鳞，让他厌恶，让他恐慌，他怕她看到他变身时的不堪，可偏偏，她不仅看到了，而且……他竟然伤了她。
心扯得发疼，可除了一遍遍地低喃着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要如何表达他的歉意……
“狐儿……”
“来人！把大夫喊进来！快！”
暴怒的喊声让房间外的小狸跟大夫吓了一跳。
看到墨非离像是疯了一般，掌心紧握着夫人的手，浑身都在颤抖，从她这个方向看去，莫名觉得心酸，偏过头，看到紧随而来的大夫，连忙上前，提醒道：“老爷，大夫来了……”
男子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连忙抬起头，血红的眸仁死死地盯着大夫。
吓得大夫向后蹙然一退，半晌，才颤着声音道：“这位公子……还是先让老夫看看吧……”
墨非离死死地瞪着他，渐渐明白他的意思，眼底的红意退了退，同时，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脸色蹙然一变。
“轰然”站起身，退到了一旁。
小狸和大夫整个心思都在青陌的身上，并未注意到墨非离的异样，自然也没有看到他原本俊美的脸上隐隐约约出现了几片闪着金光的鳞片。他向后蹙然退了一步，猛地转身，眼底幽光攒动，离得远了，看起来格外骇人。
小狸紧张地看着大夫的脸先是变得迷茫，随即皱眉，到最后变成释然。小狸不安地看着大夫收回手，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样？夫人到底怎么了？”
那老大夫看了看小狸，又看了看一旁背对着他们的墨非离，摇了摇头，“老夫是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孩子是无辜的，再怎么样？孩子才这么小，这位夫人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摇摇头，老大夫想到刚刚看到这夫人脖颈上的伤，无奈，看着墨非离的背影也变得复杂难辨。
“孩，孩子……”小狸皱着眉，艰难地看着老大夫，“什么孩子？”
老大夫瞅着这傻乎乎的小丫头一眼，“你家夫人有了快一个月的身子了，你说什么孩子？”
“你说什么？！”蹙然回头，墨非离眼底攒动的红光吓了老大夫一眼！
“孩，孩子啊……”老大夫吞了吞口水，被墨非离眼底狰狞的光吓得倒退一步，撞到身后的床边，发出“咣当”一声，“是这，这位夫人有了半个多月将近一个月的身子了……可是，有，有什么不对？”
“孩子……”
墨非离喃喃一声，眼底的光慢慢散去，最后全部变成惊喜。
“你说真的？”猛地上前两步，墨非离揪着老大夫的衣襟，俊美的脸上完全是狂喜过后的无措，“你，你说真的？”
“是，是啊……”
老大夫手指都有些发抖，不明白他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看到老大夫眼底确定的光，墨非离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扩大，衬得眉眼清俊，周身的戾气全消，松开手，甚至替老大夫抚了抚衣襟上的褶皱，摸着后脑勺，傻笑两声，“是我鲁莽了，小狸，给大夫多准备些诊金！”
“是，是！”
小狸这边也刚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原来夫人有身孕啦……是不是代表着再过不久，就会有一位小主子了？
墨非离眼底攒动的光彩让老大夫松了一口气，“吓死老夫了……”
随即摆了摆手，“多余的诊金倒是不必。只是，这位夫人胎息不稳，公子还是不要高兴的这么早的好……”虽然不忍扫兴，可老大夫还是想尽自己的本分，“这为夫人身子极弱，身子脉搏若有若无，所以，恐怕……”
“什么意思？”墨非离唇角的笑凝注，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大夫。
“这，”老大夫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了青陌一眼，想了想道：“这位夫人的胎息时有时无，这应该是先前几位大夫没有查出来的原因。而且，她生命迹象不稳，恐怕不妥……老夫先替她开些药，喝喝看，否则，恐怕这位公子要先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墨非离觉得自己的嗓子发干。
他这会儿才想起，她身体里……只有续命珠在续命，如果……
如果……
他难以相信那种后果。
老大夫叹息一声，“保孩子还是保这位夫人，公子可以先思量一下。”
“！”
像是有一道惊雷敲在心尖上，墨非离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没，没有别的办法？”
“……”老大夫摇头，“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还是先喝些养生的药试试看，如果没效果，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墨非离的手慢慢收紧，眸瞳里溢满了痛苦与挣扎，半晌，才怔怔地摆了摆手，“小狸，先带大夫下去吧……”
“是。”
小狸的脸上也露出了悲伤，方才的喜悦完全散尽，到最后变成了难以抑制得痛。
老大夫叹息一声，收拾好药箱刚想离开，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等等！”
“公子还有何事？”老大夫回头，就看到男子颓败地耸着肩，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般，半晌，或者只是须臾，男子抬起头，眼底黯淡的光让人不忍，他的薄唇张了几下，才慢慢吐出几个字，“把，把孩子打掉吧。”
“老爷！”
小狸惊呼出声，眼底瞬间溢出了泪。
“那是小主子啊……怎么能？怎么能……”可在看到男子眼底难以抑制地痛时，心一锁，咬紧了唇不再出声。老爷何尝不知？可如果在小主子跟夫人之间选一个的话……
小狸垂眸，泪水悄然滑落。
老大夫张着嘴，哑然地看着男子血红的眸，与方才完全不同，不满的血丝、压抑地挣扎，他叹息一声，“公子，你决定了？”
“是。”
墨非离没有犹豫地回道。
“好吧……”老大夫颌首，“这位夫人现在的身体还不适合打胎，等过些时日，好好将养一下，老夫会再过来的。”
“麻烦……”了。
“孩子留下。”
墨非离的话还未说完，一道清丽低哑的声音拂入众人的耳际，墨非离身体一僵，蹙然回头，就看到青陌睁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夫。
老大夫诧异地看着她，“为什么？你可知道……”
“我听得很清楚。”
青陌慢慢地坐起身，呼吸急促，却被她自己压了下去。
“狐儿……”墨非离手指一僵，想过去扶住她，却被她周身疏离的冷硬生生僵住了脚步。
他垂眸，声音带了丝恳切，“这孩子……不能要。”
“我的孩子，关你什么事！”
青陌眼底露出讥讽，冷冷地看着他。
墨非离张了张嘴，却在看到她眼底的恨意时，心一缩，疼痛难掩。
“你们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老大夫看他们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摇摇头，何苦呢？明明两人皆有情，何必弄成相互折磨？
“……”青陌眉头出声，只是眉头深锁。
墨非离偷偷看了她一眼，看她并未反对，长出了一口气，挥手，示意一旁的小狸行动。
后者示意，立刻带着老大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