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铎面露冷静，但暗自松了口气。
他偷瞄了一眼二楼观众席，想看看顾念此刻的状态。
却眼睁睁地瞧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扑进了别人怀里。
司天王顿时面色铁青，抑制着胸口泛上的酸意。
顺手抄起桌上的钢笔，对着桌面狠狠地戳了几下。
不过，似乎有人比他更不开心。
司铎才戳了几下，突然感觉到桌子往前移动了一公分。
他疑惑地转头，正好瞧见霍远推开桌子尚未收回的手。
那人明显心情不佳，此刻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西服，对在场的三人连招呼都没打，便黑着脸转身离开。
司铎见状低声咳嗽了两下，便朝身旁两位导师说：“今天的比赛结束了，我也回去了。”
“去吧，”秦江点点头，意有所指地挑挑眉，“晚餐还需要帮你留位置吗？”
“不用了，多谢您。”
司铎快步从演播大厅走出，径直来到了导播室。
推门而入的时候，刚巧听到总导演徐风正破口大骂。
“你们是怎么做事情的？我说了多少遍，一定要审查每个观众的个人情况，再把人放进来，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说着，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啐了一口润润嗓子，“要是做得隐蔽点也无妨，可这吴青松组排名也离谱了吧？”
“还有你们技术组，投票你们是实时跟进的，出现问题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跟我汇报？”
周围鸦雀无人，站在徐导演身前的几位工作人员，都低着头，一副认命的样子。
这事情，确实是他们的工作失误。
幸好今天被淘汰的不是顾念组，不然这节目可就播不下去了……
这可是夺冠的热门组，全场表现相当出色，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倒数第一、第二的位置。
幸好幸好……
可是，这不过是第二场观众投票，节目才进行了三分之一。
之后该怎么继续下去呢？
终于，有位工作人员大着胆子抬起头，面带忐忑，“导演，咱们下场比赛怎么办？”
这人司铎认识，是先前帮他找过袖扣的女生，付娇娇。
“怎么办？我请你们来，是来吃白饭的吗？”徐导气不打一处来，无意间往导播室大门瞥了一眼，脸上表情骤变，腰杆软了下来，“哎，这不是司天王吗？请进请进……”
司铎点点头，朝屋内所有的工作人员微笑示意后，推门走了进来：“希望我没耽误你们开会。”
徐导连忙摆手，讪讪地笑着：“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他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突然想起什么，“您这次来是为了……”
话说了一半，徐导便停下来，朝身边工作人员挥了挥手，面带威严：“你们先回去吧，娇娇你安排个时间，明天全组开会！”
待所有人离开，徐导才恢复了笑脸，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您快请坐！”
“坐就不坐了，我简单问点事情就走，不打扰你工作。”
徐导一听这话，跟着站起来，恭敬地说道：“您这次来……是为了顾念的事情？”
司铎眉头微皱，语气严肃：“今天的观众是怎么回事儿？”
徐导一听，便知瞒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瞒您说，前两天负责招揽观众的小陈生病了，我只好临时请了一个人来顶替。谁成想，这人……”
司铎眸中微光闪动，紧跟着问：“这人现在在哪？”
“走了。”
“走了？怎么让他走了？”司铎的语气有些焦急，右手抓住一旁的椅背。
不提也罢，一提徐导便气愤地拍了拍脑门儿，“早上观众进场后，他就请假走了。这也怪我，当时担心他出什么毛病赖给节目组，就放他走了。要是知道……”
说着，徐导又忍不住长叹一声，只能怨自己怕担责任，差点儿捅了个大篓子出来。
司铎深吸了一口气，“这人投的简历，你这儿还有吗？”
“有有有！”经他这么一提醒，徐导眼睛一亮，转身从零乱的桌子上翻找了半天，才挑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他，“喏，我看他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上学期间做兼职才相信他的。”
徐导边念叨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慢腾腾地点燃，“也怪我，混二十年社会了，还那么轻易相信人。”
司铎接过简历，低头扫了一眼，举在手中朝徐风示意：“这个我拿走了。”
徐导深深嘬了一口手中的咽，吐出一个烟圈儿，“行，你拿走吧。”
得到对方的同意，司铎点头致谢后，便转身要走，快走到门边时，他突然停下往回瞟了一眼：“少抽点儿。”
徐导抬起拿烟的那只手，朝他挥了挥。
司铎出了门，便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
顾念组的全体成员，可谓是劫后余生。
尽管每个人心中，都对比赛结果有些怅然。
但没能被淘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每个人脸上表情不一，其中最开心的当属开心果——小长安了。
钱多将胳膊搭在顾念肩上，半个身子倚了过去：“小念，你不知道，刚刚公布结果的时候把我吓坏了。”
顾念低声轻笑，回想起方才的忐忑，他也是一身冷汗。
钱多擦擦额头残余的汗水，将手摊开冲他示意：“你看我出的汗！正好身边坐着的都是跟我不熟悉的选手，害得我连诉苦的人都找不到，只好自己默默忍着，可把我憋坏了！”
“那你可得小心点，憋坏了对身体不好，”丁碧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此刻一脸轻松，眼睛朝钱多下半身扫了扫，“特别是男人。”
小长安惊得跳起来，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贱兮兮地笑：“丁哥，你老开我玩笑！你是不是看我年轻力壮，羡慕嫉妒恨了？”
说着，他也朝丁碧的下半身瞄了一眼，可对方丝毫不为之所动，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任他瞧。
“看见没？”顾念打趣着说，“这就是男孩跟男人的差距！”
“小念，你说我不是男人？”
顾念连连摆手，笑着回应：“我可没这么说，你别对号入座。”
经这三人一闹，整个队伍的氛围轻松许多，一行人嬉笑打闹着回了练习室。
顾念推门而出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司铎的脸。
钱多的胳膊原本还搭在他肩膀上，待瞧见面前这张“黑脸”后，他不由地身子一抖，将小长安的胳膊抖了下来。
而后，司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顾念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在见到司铎后，也纷纷收敛笑意，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念、钱多身后，一本正经地站好。
司铎咳嗽了一嗓子，摸了摸脖子，才说道：“大家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众人拉长声音回应道。
“确实辛苦了，不允许反驳，”司铎难得开了工具玩笑，“今天这件事情，大家就长个教训，虽然从我的判断来看，咱们队的表现很好，起码是排在上位圈的。”
得到导师的认可，选手们还是有些兴奋的，尽管先前被观众投票投出个倒数第二，但不要紧，他们没被淘汰，就还有奋力一搏的机会。
“我希望通过这场比赛，咱们队能迅速成长起来，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之后的比赛曲目，全部都是由你们自由挑选，这更考验你们的实力。”
“希望你们能好好斟酌。不论这次观众如何选择，若你们队真能有幸出道，就把这当做一次历练，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出现，保持平常心就好。在绝对实力面前，没什么能够阻挡。”
众人很少见司天王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尽管对方在单独指导的时候，话也不算少，但常常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可这番话在他们看来，说是指导，更像是安慰了。
众人心头一暖，司天王果然是传闻中的面冷心热。
听他这么一说，选手们心中的疙瘩解得七七八八。
站在后排的云祈目光一凛，突然举手示意：“司天王，那你觉得我们下周应该选择哪首歌或者哪种风格的歌呢？”
司铎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们根据每位队友的情况，自行选择，必要时我会提意见。我更希望自己能够指导你们，而不是帮你们做决策。”
顾念抿着嘴，点了点头。
司铎说得没错，在这种情况下，更应该结合队伍自身特点出发，况且他们队每个人的个人色彩都太浓了，放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
可若是选择，将每个人都能发挥出来的歌曲，那就是事半功倍。
就像今天选的歌曲《星光》一样。
表演时，每位队友都将自己的特点表现出来，像一颗多面切割的钻石，每一面都闪闪发光。
于是，众人便商讨了一晚上，应该选择哪首歌曲，作为下场演出的表演曲目。
结合流行、民族、说唱、美声的特点，终于选出了一首歌曲——《绕指柔》。
这是一首流行结合戏曲的歌，按照编曲大师May的想法，他会将歌曲进行改编，融入一些说唱元素。
流行部分队伍中的人都可以唱，说唱自然是交给丁碧与May。
问题是这首歌的戏曲部分。
队伍中有一位专门唱戏曲的选手，但还不够。
这歌的戏曲刚好是副歌部分，一人演唱实在是有些单薄。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调整，开始考虑是否要更换歌曲的时候。
人群中一只白皙的手颤巍巍地举了起来……
“那个啥……我会一点儿。”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顾念。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开口：“我先声明，我可以试试，但如果唱的不好的话……算了，咱们还是换歌吧。”
他低着头，丧气地叹了口气。
“别介啊，”小长安连忙喊道，“小念你就试试呗，好不容易找到一首合适的歌。”
丁碧则十分贴心地从一旁，递上了一页歌词。
顾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暗骂自己刚才多嘴。
丁碧见状，直接抄起他的手腕，将歌词强行塞进他手中：“乖，你来试试。”
顾念打眼一看歌词，顿时头皮发麻，那种被沈奶奶支配的恐惧感，萦绕在周围。
“我……”
他抬头刚想解释，正巧瞥见司铎从其他组回来，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钱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挥手示意：“司天王，您快来，小念要唱戏了！”
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引得顾念恨不得将歌词塞他嘴里。
司铎闻言有些惊讶，转头看向顾念，接收到对方求助的信号，加快脚步朝他们走来。
钱多立刻狗腿地挪了个位置，将顾念身旁的座位空了出来。
司铎顺势坐下，拍拍身旁的人，面带鼓励：“我觉得你可以，你先试试看。”
顾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阖眼调节着自己的情绪，清清嗓子：“梨花落……”
一道婉转清丽的戏腔，从他口中流利地唱出。
第一句唱出口时，顾念便从容了。
他忘记了这具身体有多逆天，就算自己在重生后从未唱过京剧，此时一开口，却也拿捏个七七八八。
幸好沈奶奶十年如一日，“逼”着他训练的基本功还在。
熟悉地就像是刻在他灵魂上一样。
在一具陌生的身体中，也能收放自如。
司铎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人，目光愈发温柔。
这仍是他最熟悉的沈逸，他知道。
尽管这人总自认为是个纨绔子弟，但实际上，他是个单纯善良的人。
自沈爷爷去世，他便一直陪伴在奶奶身边。
就算再不喜欢京剧，不爱弹琵琶，仍是顺着沈奶奶的心意，十年如一日地练习。
只为了能让奶奶不感到孤单寂寞，重展笑颜。
他一直做得很好。
顾念将手中的歌词放下，松了一口气。
周围响起齐刷刷地掌声，队友们的眼睛亮亮的盯着他，一如上次弹奏完琵琶的时候。
“小念，你总是能给我们许多惊喜，”丁碧率先笑着说道，“想不到你京剧唱得那么好。”
顾念闻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唱得好他可不敢当，若是奶奶还在身旁，听完后定少不了一顿敲打。
他的眸光渐渐暗淡，怔怔地看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