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备受宠爱的顾念，并不能理解霍远心中的执念。
与霍远的碰面并不算友好，但难得没有杀气腾腾的感觉。
虽然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可这层血缘关系还是令顾念心软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只是惊心动魄地死了一回，从而暂时失去了身份，不得不与家人分离。
但若不是这次重生，他不会成长，不会回头看自己的窝边草。
他将永远错过与司铎的缘分。
这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霍远固然是有些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在父辈的事情上，他的确是无辜的。
可他韬光养晦将近三十年，心狠手辣地不断进行换魂手术，不知伤害了多少个家庭。
从这点来看，他又是可恨的。
想到这儿，顾念紧紧盯着对方，坚定地说：“霍叔，你过去的遭遇我能够理解，并且深表愧疚，这是我们沈家欠你的。但是，被冷落的待遇、不被认同的感受不是构成你犯罪的理由。”
他顿了顿，接着说，“从法律上来讲，你这种做法是罪不可赦的。从我个人层面来讲，我也不想让我的亲人，一错再错。你能不能……”
“不能。”霍远笃定地回答，眼中带着疯狂。
“你永远都理解不了我！”他咆哮道，“你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备受家族宠爱，一生下来就决定了要成为家族的继承人。可我呢？不光彩的出身，连沈家的姓都不能用，从小受到的冷眼旁观，你怎么能理解？”
顾念抬起双臂，反驳道：“你过去的生活我确实体会不到，但这绝对不是您能随意破坏他人生活的理由啊，霍叔！”
二人之间的火药味立刻浓重起来。
霍远伸手指着他，咬牙切齿道：“沈逸，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的行为指手画脚？之前没能杀了你，是你运气好。但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终于露出了自己张牙舞爪的一面，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显露了他的内心。
顾念眉头紧皱，上前劝阻：“我想你了解我的性子，若不是顾忌着血缘关系，我断不会来劝你！”
“血缘关系？”霍远嗤笑道，“我从未姓过沈，你现在也不再是沈家人，谈什么血缘关系？”
顾念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霍远却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十分厉害，几乎要将肺咳出来了。
顾念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纠结得咬了咬嘴唇，死死地将身体立在原地，不让自己上前。
半天，霍远才停下咳嗽，揉了揉眉心，朝他们挥挥手，面露疲惫，“你们走吧……今天我就当没见过你们，下一次，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霍……”顾念还想开口，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是司铎在阻止他。
“既然如此，就不再打扰了，后会无期。”司铎说完，便牵着顾念，一同出了办公室。
顾念有些懊恼，“阿铎，你为什么拦着我？”
“你们沈家人还真是一个德行，跟你们讲道理就是在浪费时间，你看看刚才，你俩在那打了好几个来回，却谁也不听谁的。”司铎笑道。
顾念心虚了，“有吗？我是很想让他知道我的想法！”
他了解自己的性格，只要认准了一件事情，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仿佛对牛弹琴。
常常是他人在一旁急得要死，顾念却老神在在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对别人的话毫不在意。
“他也很想让你知道他的想法啊，”司铎抬手摸摸他的头发，用手指顺着发旋儿卷了一捋，“这完全就是无效沟通。”
顾念顿时锤头丧气，“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此刻两人已来到车库，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司铎环顾四周，突然挑起嘴角，好看的酒窝荡漾在颊边，“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顾念真想扒开这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一些有颜色的废料。
他怀疑自己认识了二十几年的司铎，都是假的。
这特么还是那个娱乐圈的高岭之花司天王吗？
眼前这一副不要脸的模样，笑嘻嘻地瞧着自己的又是谁？
哎……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该牺牲时就牺牲……
反正论两人如今的颜值，自己好像才是占便宜的那个。
他索性闭上眼睛，噘着嘴朝对方贴上去。
下一秒，并不是想象中唇上的温暖触感，嘴唇被人用两根手指夹住了。
“唔唔唔……”顾念挣扎着想开口，奈何嘴唇被人捏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只好试图用目光杀死对方，一双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
见他这幅模样，司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才慢慢松开手指。
“司铎，你是变态吗？”顾念嗔怒，“你捏我嘴唇做什么？这也太恶趣味了吧！”
此刻嘴上传来灼热与麻麻的感觉，这家伙到底还是用了点力气。
想到这儿，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身便要离开。
司铎连忙将他抱住，轻声哄道：“小逸，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子忒可爱了……”
“可爱？可爱你个头！”顾念作势要抬手打他。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司铎连忙要求休战，“我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好不好？”
他刚才确实是心中的恶趣味在作祟，主要是难得见到对方主动，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
顾念撇了撇嘴，只好做罢：“好吧，那你说了我就原谅你。”
他暗骂自己太没有原则，又安慰这只是情侣间的情趣，算不得欺负人。
可刚才那个样子，是不是有点太丑了？
还在思索间，便觉得唇上一热。
司铎趁机轻轻亲了他一口，仅仅是浅尝辄止。
顾念的脸红了，既然阿铎还愿意亲他，说明刚才也不会太丑，哎……只怪自己生了一张太好看的脸。
司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先前请王舒帮忙，调查了一下霍远最近的行迹。”
顾念赶忙问：“然后呢？”
对方耸耸肩，无辜道：“没有然后了，我现在打电话问问。”
王舒很快便接通了电话，并将霍远最近的行踪报告发送给他。
顾念有些心急，抢过司铎的手机，仔细地查看起来。
虽然霍远暗地里运营着研发中心，但明面上，他还是一家新上市公司的总裁。
因此，公司的重要活动、签约仪式、洽谈会议等还是会照常出席。
顾念惊讶地看着报告中不停变换的地点，这霍叔还真是个勤劳的小蜜蜂。
一天连轴转不说，几乎一个月才休息一天。
出差更是常有的事情，近的不过临市，远的则要到大东洋彼岸。
看来……上市公司的总裁真不好当。
顾念深觉自己在威龙国际工作的那段时间，跟对方比起来，简直像是在过家家。
“没想到……霍叔还挺忙的哈，”顾念讪讪地笑了，“他最近跑了这么多地方，咱们怎么寻找线索？难道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跟着去找吗？”
司铎认真注视着霍远的行程表。
半晌后，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屏幕上的一个地点，“我们先去这儿。”
司铎所指的地方，是燕京的一家国际医学中心。
顾念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来医学中心呢？
纵然霍远的手下从事脑科学方面的研究，但是绝不可能将研究地点轻易暴露在眼皮底下。
接触到他的眼神，司铎若有所思地说：“咱们就去碰碰运气，这家医学中心我比较熟悉，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到了地方，顾念才知道，对方口中的“比较熟悉”是什么意思。
他愣在原地，直到司铎碰了碰，才回过神儿来。
顾念抬手一指，“这医院……是你家开的？”
“嗯，三年前投资的，建成时间也才不到一年，所以你可能不太清楚。”司铎解释道。
望着医院前来来往往的车辆，鳞次栉比的楼房，顾念可耻地沉默了。
就连燕京最好的医院，也不过是将拿手的几个科室单独成楼。
但眼前这眼花缭乱的标注着科室名称的医院大楼……他毫不怀疑，这里绝对每一个科室都占据了一栋楼。
毕竟连医学中心的“美食广场”，都有民众大会堂的体积两倍那么大。
顾念头一回真挚地感觉到，自己这次是傍上了大款。
因着司铎的关系，两人很快便了解了霍远来此的目的。
顾念捧着一张化验单，眉头微皱。
纵然他对医学术语不甚了解，可那报告单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肺部恶性肿瘤。
这无异于晴空中的一声雷，顾念只觉脑中一阵轰鸣。
他呆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抬头：“霍……霍远得了肺癌？还是晚期？”
司铎沉默地点了点头。
顾念整个人似漏了气的气球，颓丧地靠在墙壁上。
“林医生，他还能活多长时间？”
林医生的表情不容乐观，“最多五个月，最少就只有一个月了。”
两人先前对于霍远的事情，仍存有一些疑问。
既然已经研发了换魂技术，为何不等着技术完全成熟后，才进行手术呢？
如今，答案却不言而喻了。
“这就是他……在技术还没成熟前，急着要换魂的原因？”顾念猜测到。
“应当是如此。”司铎肯定了他的话。
若是不抓紧时间跟顾念换魂，霍远很快就会死。
但他万万没料到，不仅没能成功换魂，真正掌握核心技术的顾啸天也跟着没了。
对于顾念的赶尽杀绝，更像是霍远对不得不面临的命运的一种发泄方式。
他一直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直到有一天，老天给他下了一道死亡判决书。
原来他的命，从未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返家的途中，车上的两人意外地沉默着。
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场面，就连初次见面不相识，也寒暄着打了几句招呼。
但如今，车内只有静寂。
一道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司铎接起电话：“喂，王舒。”
“司少，安雅开始招供了……”
“王舒说什么了？”顾念关切地问道。
司铎并未回答，径自将车子掉转方向，才出声提醒：“坐稳了，咱们去基地。”
顾念睁大眼睛，握住车门上方的把手，“已经找到他们的基地了？”
“嗯，咱们先去瞧瞧。”
顾念看着车窗外，霓虹灯在车速下晕成了一片彩色，星星点点的白色颗粒洒在窗户上。
他轻轻地呵了一口气，车窗蒙上一道雾气。
“阿铎你看，燕京下雪了。”
而他们的车子，正缓缓驶上高速公路，开往另一座城市。
三小时后，黑色卡宴停在一个小巷子口。
那巷子不过一米多宽，汽车无法进入，两人并肩走，也显得有些吃力。
“你确定在这儿吗？这里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巷子。”顾念开口问道。
“这里以前确实是个普通的巷子，霍远与他母亲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
“这是他以前住的地方？他为什么选择在这里……”
“大概还是放不下的执念吧。”
司铎突然停下，转身看向右手边的一道铁门。
“就是这儿了。”
他拿出手机，摆弄了一番。
“你在干什么？”顾念禁不住问。
“王舒他们也快到了。”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王秘书便带着一群高大保镖前来。
“司少，安雅说，霍远上周突然通知停止实验，所有人撤离，所以这基地应该没人了。”
司铎点点头：“进去看看东西还在不在。”
留了两个保镖保护着他们，其余人则跟着进去了。
四人就这么沉默地在小巷子里站着。
顾念突然开口：“阿铎，我记得报告单的时间，就是上周。”
司铎一言未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顾念感受到头顶的触感，接着说：“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所以决定放弃了。”
“他今天还说，下次见面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可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顾念抬起头，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鼻尖有点发酸。
“阿铎，你说……我们能放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