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井开着车,缓缓地驶在前往江州中医药大学的路上。
接到王珂电话还是一个小时前,当时他正在老家吃饭,侄女萧瑶就坐在他旁边。
“爸爸,暑假少年宫我想报美术班!”萧瑶看着她爸爸,嘟着嘴囔囔。
“没问题啊,全给你报美术班,上午国画下午油画晚上手工,只要你别整天来烦我们就好。”萧栋大手一挥,当机立断。
萧井默默地喝着汤,看着侄女手舞足蹈的欢呼样,倒是让他想起了最近频频出现在他生活中的那个人……
王珂说,晓晓托他接宋忆橘去,但他今天要值夜班,不能离开医院。所以,他只能打电话给萧井。
“那为什么找我?”萧井横眉冷对。
“要不是许怀聪出差了,我会找你?阿井,你行行好吧,这是晓晓第一次拜托我办事,你给千万别给哥们掉链子啊,帮帮忙,帮帮忙,回头哥请你吃饭!”王珂说的句句在理,让萧井一时间想不出理由反驳。
他挂了电话就问王珂要了定位,匆匆离开了饭桌。
萧瑶追到门外看着正在穿鞋的萧井问道:“叔叔,你干什么去啊?”
“接人。”
“男的女的?”
“要你管。”
萧瑶望着小叔叔决绝的背影,默默感叹着,男大不中留啊。
*
宋忆橘的酒劲儿有些上来了,白皙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两个脸颊像是小朋友不小心偷擦了妈妈的腮红,大大两团胭脂色。她属于那种喝酒容易上脸的人。
此刻,她倒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眼神发空,还在回味着刚刚萧井那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吐槽。
萧井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宋忆橘,你的嘴是摆设的吗?不会辩解吗?我怀疑你的论文答辩,教授有放水嫌疑。”
宋忆橘听见他的损话,意识才开始拉回当下,萧井的车厢内一如他的风格,干净,简约、一尘不染。
空调徐徐吹着柔风,带着车载香片的味道,一股薄荷混着佛手柑的明亮而干净的气味,是大自然的草木气息。
“学长,你也太狠了,你没看见刚刚那个徐远卿,脸色绷得跟便秘一样了。哈哈哈哈哈。”宋忆橘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又小了点,“不过,他们毕竟都是我同学。”
“同学会这样得寸进尺地让你难堪吗?我就看不惯这种油腻的同学,还亵渎中医。”萧井似乎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的冒犯而感到愧疚。
宋忆橘这时候才想起,魏雨文刚刚和她说的“走着瞧”是指什么了,原来一切都是她设计好了,就等着给她下套呢!
她气鼓鼓地说:“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大嘴巴告诉了魏雨文的未婚夫,害的我来背锅。”
“还能有谁,他未婚夫自己知道的。”
宋忆橘听萧井淡定地说完,嘴巴都快合不拢,吃惊地可以吞下一个鸡蛋:“那……那你刚刚怎么不对她说?”
“虽然我讨厌他们,但我不会像他们那样去让一个人难堪。事关个人隐私,说者无意,听者却不一定那么想。”
萧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是的,说者无意,听者却是另一番想头。宋忆橘前一分钟还觉得萧井这是挺冷血,同学情谊单薄,这一刻,却觉得他还没有泯灭人性。
大概是萧井开车很稳,所以宋忆橘借着一丝丝头晕,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次日,晨光微熹,长着美丽羽毛的不知名的鸟儿已经在花坛里徘徊很久。
宋忆橘答应了要陪李学茹去江州中医院交资料。
李学茹依稀记得昨晚宋忆橘回来时候带着一股儿酒味,还骂骂咧咧地心情不太好,她已经爬到了床上,便也没多问。
“对了,小橘子你昨天参加同学会,怎么那么早回来了?”
“别提了,被一朵大白莲给砸了脚。”提起这茬,宋忆橘就想起魏雨文那矫揉造作的模样,气得她昨天一回去就退了群。
那么想生孩子,那么祝她三年抱俩,五女拜寿吧。
“那谁把你送回来的啊,你不是说那地方晚上没公车,你还喝了酒。”听她这么说,李学茹倒是有些后怕。
“萧井……”她说的很小声,但李学茹听得真切。
“什么?谁?”
“萧井!”宋忆橘清了清嗓子,有些扭捏地却大声地说。
这次,轮到李学茹惊讶了,羡慕嫉妒恨如五味杂陈般从她的情绪字典里涌过,也难怪,两人接触了一段时间,小橘子那么可爱,富有感染力,萧井被她“征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小橘子,我真是越来越嫉妒你了。想不到,你们的关系都好到这种程度了!”
宋忆橘连忙叫她住嘴,义正言辞地说:“我是有操守的,怎么可能对有妇之夫有这种非分之想,更何况,我又不是中毒体质,干嘛去找虐。”
李学茹有些意难平地感慨:“唉,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娶时啊。”
宋忆橘只好把昨天萧井为什么会来接她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李学茹,连带把魏雨文怎么恶心她,同学们如何如何起哄也一股脑儿吐槽了一下。
“太气人了!”这下李学茹也不乱说了,“下次他们再乱说,你把那徐什么卿带来,我给他扎几针,保准给你放倒,丧失语言功能的那种。”
“对了,那后来你睡着了以后,萧井在干嘛?”
宋忆橘顿了顿,才绷着脸一副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的样子道:“车子到了学校门口,我还没醒,你说正常人是不是见一个女孩子还沉沉睡着,就会温柔地把她唤醒?”
宋忆橘见李学茹默认,便继续说下去:“可是我是在立体环绕声中被惊醒的!好家伙,差点以为自己做噩梦呢,醒来发现比噩梦还恐怖,萧井居然自顾自地看手机,而他的车载音响里居然放着《青藏高原》,他还说,其实已经放了好几首歌了,从民谣到摇滚,但我睡的太熟,他只能出杀手锏了……”
这真是从来没见过的叫醒方式,也许,你从来都不能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来自雪域高原的奇葩萧井可以。
“你说我惨不惨,然后我就灰溜溜地下了车,灰溜溜地滚回寝室了。”
李学茹看着她,心中深深地激荡无限同情,看来男神果然是有缺陷的,她总算也有了一丝平衡。
*
李学茹得把资料交到行政处,还需要一些时间。宋忆橘自己在大厅里逛来逛去,她看见大厅电梯口那儿立着的宣传牌,上面有萧井和一些医生的个人简介。
嗯,不得不承认,单看长相,真的无法挪开眼。
大厅里左手边是输液大厅,密密麻麻坐了一排排病人,各式各样,在这儿可以看见世间百态和人情冷暖。
有的小朋友生了病,全家人出动,爷爷奶奶给他挂号背包,妈妈抱着爸爸哄着,外公外公送吃的来,众星捧月般生怕他再多添一丝丝病痛。
有的人争分夺秒地输液,还不停地用另外一只手打电话,和时间赛跑。
这时,宋忆橘的视线落在一个怀着孕的女人身上,她身形憔悴,长发凌乱地束在脑后,正在打电话。她哭哭啼啼地骂着电话里的人,说着:“如果你再不和那女的做个了断,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远走高飞。”
啧啧,小三害人害己,渣男断子绝孙啊。
宋忆橘听得忽然有点难受,她想起李学茹的那句“恨不相逢未娶时”。所幸萧井这人行事还算正人君子,不会让人有想入非非的念头。
想着想着,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二楼中医门诊,从门边望去,就看见了萧井的半张脸。
他正盯着电脑,双眉微拧,金属边眼镜片上滚动过电脑屏幕的色块,遮住了他的长睫毛和凤眼。
她轻叩了叩门,走进去,心情却和之前来的时候都不一样。
“学长,我答辩结束了,马上就毕业典礼。谢谢学长这些天耐心地培训!”
萧井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电脑,这事儿他早已了然于心,面上便波澜不惊。
“我还得感谢你,总算没变成毕业‘留守儿童’,不然我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于你手。”他嘴角轻笑,虽然是在嘲笑,但宋忆橘也当他在表扬自己。
反正马上就要和你,和学校,甚至中医药专业知识say goodbye了。
她心情好,说什么都不在意:“看来学长的确是受了很大的委屈,那我请你吃个饭吧,带上你们家里人,好好地表达了我的敬意,还要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学校。”
话音刚落,萧井的手机就非常巧合地响了起来,宋忆橘识趣地等他打完电话。
也不知道是谁的电话,反正他全程都没啥和颜悦色,只是简单地说了三句话:
“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回答你有没有空。”
“为什么又来找我?”
“知道了,挂了!”
原来,这世上还有和宋忆橘同命相连的人,也忍受着萧井的语言冷暴力。
宋忆橘料想着李学茹也该完事儿,便又笑了笑:“学长,那我先撤了啊,后会有期!”
她礼貌恭敬地招了招手,正要扭头离开,身后却又响起萧井阴恻恻的声音。
“这周六你有没有空?”
嗯?宋忆橘停下脚步,有样学样道:“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回答你有没有空。”
“你不是要请我和我家人吃饭吗?给你个机会,省得你寝食难安的。”
都说要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个更成功的女人,也不知这萧井的背后是怎么样一个家庭结构,宋忆橘之前只是凭自己瞎猜瞎想,这下居然要得见真人了,听起来就莫名有点小兴奋呢。
“有有有,非常有空!”
“那就周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