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雨,清溪湖的水位都上升了许多,江水共长天一色,分不清是湖接壤着天,还是天连接着水。
随后,气温逐日上升,整座城市像是泡在蜜饯罐子里,包裹着各种花香和草香。
而萧井,也被包围在一个叫作“宋忆橘效应”的世界中……
金大爷来复诊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问,上次跟着他的那个小姑娘呢?
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小护士们会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兴奋地讨论宋忆橘的漫画。
和王珂打个球,王珂也三句不离宋忆橘:“小橘子真是个不错的姑娘,热心、可爱、聪明、伶俐。以后谁做她男朋友,应该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
张教授打电话来,说宋忆橘答辩完成的挺不错,虽不能对答如流,但已经超出了她原来的理论水平,甚至有些论点说出来的时候让他看见了萧井的影子。
“看来,你教导有方,功不可没,下次我还找你帮忙。”张教授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萧井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带学生也认真负责。
“没有没有,宋忆橘其实不笨,只是之前玩心太重,我也只是略加指导,略加指导……”萧井可不想被张老头套路,这样老头每年就乐得自在,而他就得被迫接待一届又一届像宋忆橘这样的学弟学妹。
算了吧!想想就头痛。
没想到,张老头却说:“哈哈!你也看出这孩子有慧根了,其实她是有基础的,只是不认真,这眼瞅着毕业了,也各奔天涯了,你们两个也算有缘,以后还是可以经常联系的。”
这……就不用老师操心了吧。萧井心里默默苦笑。
如果说这些都不算巧合,那么为什么在萧井逛书店的时候,都能看见与宋忆橘相关的周边。
当他选好了几本新书,正排队在柜台付钱时,导购小姐眉飞色舞地挨到他身边:“帅哥,明信片要不要,我们书店现在有活动,满200加30元就能换购新晋漫画家橘子十七瓣的一套动物明信片,很可爱的。”
见萧井有些惊讶的神情,导购进一步诱导:“你买了那么多书,换一套吧,机会难得!”
他看着那一套包装精美的明信片,上面还有宋忆橘的一张看不清脸的小图照片和她的亲笔签名,萧井连连摆手,仓惶放弃了付款。
宋忆橘,宋忆橘,宋忆橘……犹如孙悟空被唐僧喋喋不休地念紧箍咒,萧井的耳边一直充斥着这三个字。
为什么哪里都有她?
也许墨菲定律早就告诉了我们,想啥来啥,怕啥来啥。
*
宋忆橘接到了高中班长的电话,几个在江州的同学不知怎么说起,说要聚一聚,然后宋忆橘就被拉进了一个叫“恰同学少年”的多人群里。
群里有他们的高中的班主任薛萍老师,她很早之前就调到了江州一中。群里还有几个和宋忆橘蛮要好的同学,宋忆橘发现,魏雨文也在里面,虽然没改实名制,但用自拍美照做头像,化成灰也认识。
聚会的地点定在一家星级酒店——枫丹白露,庄园式酒店,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田园美景,每个包厢都有不一样的造景。
大家一致同意,便约了晚上的6点,不见不散。
宋忆橘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学生气,特意穿了一条收腰连衣短裙,藕粉色的百褶下露出一条又白又长的腿。她打了个车,从学校过来,没曾想,还没进酒店大厅,就被魏雨文截胡了。
她把宋忆橘拉到一边,垮着脸道:“宋忆橘,你可真够虚伪的。”
宋忆橘一头雾水,惊呆地看着这个成熟时尚的美女,不得不说,动了刀子后的魏雨文,的确是有几分姿色的。
“别装了!就是你告诉金戎,我流过产的事吧。你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最会装了。”魏雨文像是忍耐了很久,大有新仇旧恨一起算的架势。
宋忆橘不懂她哪来的邪火,自己做错事还要恶人先告状,便也不客气地回敬:“要论装,你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你连名字都能装,全世界谁比的过你!”
“除了你,还会有谁!宋忆橘,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找了个事业有成的男朋友,嫉妒我订婚了,你自己认识许怀聪那么多年,假称兄、真暧昧,你怎么还没搞定他呢!我告诉你,你以为就你这样嚼嚼舌根子金戎就会和我取消婚约吗?”魏雨文狠狠地瞪着她,两弯人造双眼皮闪着凌冽的光,像是要吃人般,吐出两个字:
“做梦!”
这人有被害妄想症吧,宋忆橘觉得莫名其妙,便没再理会她,径自走进一楼大厅。而魏雨文却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赶在了她前面,转过身睥睨她:“等着瞧吧,宋忆橘。”
宋忆橘耸耸肩,就当她今天出门没吃药。
她索性放慢了脚步,欣赏着酒店的场景布置,这是一家欧式风格酒店,有许多仿欧洲18世纪风格的家具,墙上还挂着一些油画,比如荷兰小画派维米尔的《倒牛奶的女仆》印刷仿品。整个酒店,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风情油画。
服务员替宋忆橘打开门,她才发现大家都到齐了。
薛萍老师还是一如当年教他们时那样明艳美丽,岁月在她脸上不曾留下痕迹。也许是因为她心态很好,一直都是和学生以朋友的模式相处。
其他几个同学有的已经有好久没有联系,但大家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魏雨文已经早她到了包厢,换上了那张八面玲珑的画皮面目,穿梭在人群中,长袖善舞。大家似乎对她的改变也并没有很意外,看来社会让人变得现实这句话说得没有错。
薛萍笑声清脆,招手道:“小橘子来了,快坐下来!”
大家彼此寒暄了一阵子,便开始上席吃饭,席间天南地北,吹牛唠嗑。老同学相见,分外亲切,不多时,便开始喝酒,宋忆橘也被劝了两杯红酒。
她发了个消息给顾晓晓,叫她一会儿来接她一下。因为这个酒店和她的公寓离的很近。
没曾想,顾晓晓回复她说今天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已经睡了,但她会找个靠谱的人来接她的。
宋忆橘没多想,回了一个“好,那你早点休息吧。”便投入了酒杯保卫战,不许别人再来灌酒了。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大胆地胡言乱语,魏雨文见气氛到位,便开始起哄:“徐远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是不是给宋忆橘写了好几封情书!”
她半扭着身子,倚靠在一个白净斯文的男生的椅背上,正往他的高脚杯里倒酒。
这么一说,大家就来劲了,连薛老师都笑着附和:“对对对,我记得那情书还被我收缴过几次。情真意切,文笔动人。就是没打动我们宋忆橘同学。”
徐远卿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文艺男青年,读书时就喜欢吟诗作赋,现在专职写作,最喜欢写悬疑破案故事,是杂志社特约作家。
因此,他当年写给宋忆橘的情书,都透着诡异的血色浪漫:
“我愿是一个法医,解剖你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每一处灵魂……”
“如果说生命有尽头,我会亲手谋杀我对你爱,换取一次永垂不朽……”
宋忆橘想起来就觉得瘆得慌,高中和她玩的好的同学很多,男生女生都有,她自己根本就没把这些细腻的感情放在心上过。
没想到,徐远卿到现在都对宋忆橘贼心不死。
那魏雨文也不知道是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越说越来劲,巴不得让他二人来个非诚勿扰,当即牵手成功。
她拍了拍徐远卿的背,又望着宋忆橘道:“我听说徐同学因为长期伏案码字,肩颈淤堵,最近又肩周炎复发了吧?”
众人顿时有点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忙跟着一起点头。
“我们宋忆橘同学可是江州中医药大学的高材生,又是中医世家出生,不如你给我们现场露一手吧,这儿有个现成的病人。你们中医上不都讲究什么穴位嘛,你按按徐远卿的穴位,让我们外行人也开开眼。”热心市民魏雨文说道。
说着,已经有好事之徒,开始拉扯徐远卿的衣服。而徐远卿因为旧情难忘,再加上酒精的催促,居然任由别人把他的衬衫领子松开,他迷离着双眼,色眯眯地看着宋忆橘。
饶是宋忆橘平时再嬉皮笑脸,也架不住这样的玩笑。她反反复复说着自己虽然学医,但并不是这个推拿专业的。
可谁还听的进她的狡辩,越说反而觉得她较真,连玩笑都开不起。
因为喝了点酒,有点上脸,宋忆橘头昏昏,站起身想借故去上洗手间。
服务员敲门来上菜,紧接着,一个像水杉般挺拔的身影跟随着服务员的脚步,来到了宋忆橘身边。
“不好意思,请问下你是从事悬疑侦探类写作工作的吗?”
宋忆橘闻言,抬头便看见萧井的侧脸,难道,晓晓说的靠谱的人,是他?
他倒是自来熟,进门就对着徐远卿发问,徐远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会把文章投给《知音》或者《女友》吗?”萧井继续发问。
许远卿感觉被冒犯,大着舌头道:“当然不会!我们有特约的杂志社。”
这时,大家的意识开始复苏过来,都纷纷看向来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
“那不就好了,投稿都需要分门别类,看病自然也有不同的专业,她都说了她学的是中医药专业,你们没听懂吗?难道你拉肚子去挂产科?肩颈不舒服就去做盲人推拿!”萧井几乎是嘲讽般冷冷地吐字,就连宋忆橘都听傻了。
大家大概没有被萧井中伤过,愣了一会儿,有人才开始反问:“你谁啊你,走错包厢了吧!”
只有魏雨文有点惊讶地站在原地,萧医生?她万万没想到,他和宋忆橘的关系那么亲密。
而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萧井看了看宋忆橘,言简意赅地说了句:“走了!”,便欲转身离开。
“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先失陪了,你们吃好喝好啊!“宋忆橘脸上一脸遗憾,心里简直要为萧井摇旗呐喊。
她就像是站在那杉树林中,脚下有涓涓细流缠绕,抬头便能仰望到那一株最高的衫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