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聪没想到自己用了十分钟赶到图书馆楼下,却足足花了一小时等她。
期间,他还去隔壁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和一些吃的。
路过街角的那家连锁点心铺,许怀聪被熟悉的米糕香味勾起了食欲,这个点心店是家百年老店,在江州和越城都有分店。每个时间点限量供应,想吃就得排队等。
许怀聪不知那丫头还不知要用功到什么时候,他知道她最喜欢吃这家的肉陷糕,便耐着性子跟着摩肩接踵的人群排起长龙。
托宋忆橘的福,这漫长的等待,让许怀聪挤出一身的汗,浑身都附着肉汁的油腻味,他把车里的冷气开到最低,还是觉得快要热到休克。
宋忆橘心满意足地坐在后排,啃着米糕,一口咬下去,糯米的黏软卷裹着猪肉的汤汁,简直太幸福了。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这传统地道的味道了。
“聪哥,就冲你这份情谊,我们前仇往事一笔勾销。”她吃了一块,又拿起第二块。“你咋那么快就来了,我会以为你又是从哪个狡兔窟里过来,平时没个把小时你都脱不了身呢!”
许怀聪从后视镜里看到城市霓虹灯火明灭中,她餍足的模样,也不搭腔。只是开着车,问道:“你今天是文曲星附体了吗,怎么突然用功起来?”
“那还不是因为萧井明天要查我作业,要是我再消极怠工,估计就前功尽弃了。”宋忆橘在夜色中,忽地想起那张冷冷的脸,不禁有一丝丝心虚。
“萧井?”
许怀聪回忆了下他们之间的好友圈,怎么也想不起还有这号人物。
“是那个中医院的男医生?”
“对啊。”宋忆橘点头。
“难道你怕他?”许怀聪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那个下午,他冲进萧井诊室的那个画面,就是那个看起来心高气傲的家伙吧。
宋忆橘呛了几声,提高了分贝:“我怕他?呵呵呵!我会怕他!我不过就是尊老爱幼一下,他一个老学长,内心也挺孤独的,我可不想欠他人情。”
她把头仰的高高的,不经意间抓了抓头发。许怀聪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便没再进行这个话题。
只是他记得,宋忆橘一撒谎,就会下意识地挠头。
*
熬了一晚上,总算是把墙绘补完了。
宋忆橘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池塘清清浅浅,海棠落英缤纷,她还画了兔子和狗儿点缀画面,远处是炊烟袅袅,让人能够有一种归家之感。
棠院——你的诗意之居。
她连广告词都替许老板想好了。
大功告成,宋忆橘每个角度都拍了几张照片,发了微博和朋友圈,做个记录。
这样忙完差不多就已经是凌晨3、4点的样子,画得太投入,不知东方既白。宋忆橘转转胳膊,转转脑袋,累得跟游魂般,窝着沙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样高强度的作业导致的后遗症就是:她!迟!到!了!
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宋忆橘急赶慢赶地到了中医院,也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她只希望那个眩晕症的大伯今天也迟到了,这样可能还能保她免受萧井责骂。
结果,果然是迟了,这会子病人都快走光了。
宋忆橘心塞至极,顶着一双熊猫眼和熬夜过后暗沉的皮肤敲开了萧井的诊室门。
“学长,早上好……”话音刚落,一个哈欠袭来。
“早啊,宋忆橘。”萧井正坐在诊室桌边,万年不变的姿势。“你要是再等等,或许就能欣赏到我们医院的名胜打卡点——红墙夕照。”
哼,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宋忆橘知道他又阴阳怪气放毒呢,还好早有心理准备。
“真的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有点事,所以迟到了。”宋忆橘环顾四周,看来上午那波就诊高峰的确过了,“学长,那个大伯是看完了吗?他还会再来吗?”
萧井自顾自整理着病历资料,他对眼前这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便也谈不上失望。一瞬间,他竟然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卡着宋忆橘的论文,以致于今后横生了那么多纠缠。
早该知道的,她就是那么吊儿郎当的人,把学中医当成毕生痛苦的经历,玩心重,还有一堆捧臭脚的粉丝。
“你既然知道病人不会等你,为什么不早点来?看病不是拍戏,什么时候杀青由你说了算。”萧井语气淡漠,殊不知在心中已经生了好几回气。
宋忆橘呆站在原地,感受着空气中大写的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自处,突然,一阵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医生,我好像把医保卡忘在这里了。”说话的是一个讲着江州方言的大伯,身形瘦黑,个子不高,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他身侧还站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大妈。
“是的,在我这儿呢!”萧井忙起身,把他的医保卡递出去。“你回去好好休息,下周再过来看看。”
说完,又客客气气地商量:“对了,这是我徒弟,正在做一个案例,你能不能和她简单聊几句。”
“萧医生你客气什么,当然可以。”大伯随着萧井的目光看向宋忆橘,只有她还有些傻愣愣地站在这里。
但,宋忆橘是何等机灵,下一秒就从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信息,连连点头,带着金大伯去了患者休息等待区。
原来萧井一直都是知道金大伯会回来拿医保卡,他只是单纯生宋忆橘的气。
金大伯是管仓库的保安,这几年身体不好,工作辛苦,常常头晕眼花,吃了很多药,也没什么起色。那天他和别人换了班,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中医院就诊。
但他没什么文化,不会网上预约,那天来的晚了,根本就挂不到号了。如果再来一次,又得重新换个班,就又是一份人情。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导医和他说,五号诊室的萧医生可以给他加号看病。
看完病已经是午饭点了,他内心是很尊重和感激萧井的。起初还有点不信任这个年轻小伙,但和他交流久了,就渐渐折服于萧医生沉稳耐心的问诊方式和果断的用药。
吃了一段时间的药,他的晕眩减轻了许多,只偶尔还有些恶心。
“小姑娘,萧医生真是个好医生啊,对我们病人好,对徒弟也好。”金大伯提起萧井便赞不绝口,“刚刚在看病的时候,他还和我说,一会儿如果他徒弟来了,叫她也摸摸我的脉相,看看舌苔,感受一下。”
宋忆橘心头不禁咯噔一下,无数的内疚涌上来。
“你真的是跟对了师父。”金大伯已经把自己的病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宋忆橘,问的差不多了,他们也该走了。
只见金大妈从随身的购物袋里摸出一个老土布布包,有些不好意思又满怀敬意地递给宋忆橘:“小姑娘,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萧医生他不肯收礼,我们也没什么钱。我退休前是个裁缝师傅,就寻思着,自己做了个脉枕,给萧医生搭脉时候用。”
小小的脉枕几乎没什么重量,宋忆橘却捧得小心翼翼。
她看着手中那一个精致的蓝印花布镶朱红色滚边的脉枕,竟然有些被感动到。
“小姑娘,麻烦你帮我们转交给萧医生。谢谢你了!你们都是好医生!”
“好,好。”宋忆橘点点头,带着这份情谊深重的薄礼送走了金大伯,又狗腿地跑回了萧井门诊室。
“嘿嘿嘿,学长!原来你早知道他会回来呀。那你不早说,你知不知道我刚刚都急死了。”
面对她的嗔怪,萧井怒气未消:“那你完全可以早一点到这里。”
说完,臭脸微侧,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昨晚干嘛去了?”
看着他那张臭脸,宋忆橘就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她也是后悔万分,嘀嘀咕咕:如果我说我是在图书馆查资料,你会信吗?”
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但萧井的头还是往她的方向轻微偏了偏。
“我中午要去开会,你先自己复习整理。”说完,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印着江州中医院院标的卡。“这是我的饭卡,你可以去食堂吃饭。”
末了,又补充了句:“毕竟在我这里补课,吃不吃当然随你。”
“谢谢学长!”宋忆橘接过饭卡,如释重负。
*
萧井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休时间。医院门诊部安安静静的,只有导医台的小护士们在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
萧井拿出钥匙,开门。
随即,他平静的面部闪过转瞬即逝的一丝变化,萧井皱了皱眉,走到宋忆橘身边。
她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长马尾懒懒地垂在一侧,覆盖着一叠已经被她整理好的笔记。
萧井伸手去抽她的笔记,却发现被她的手臂枕得死死的。
他又咳嗽了几声,没想到,对方还是坐如钟,睡如猪。萧井只能作罢,他心说,这么困,晚上是去做侠盗劫富济贫了吗?
绕过身侧的时候,萧井弯身看了眼露在外面的那几行笔记,字倒是写的蛮工整,没几年功夫,是练不出这种娟秀的行楷。
不知怎么,眼神就从字里行间落到了宋忆橘的脸上。
她眉眼含笑,双眼皮的褶皱非常深,此刻只是看见那道长长的粉粉的印痕,直弯入鬓角。皮肤是瓷白瓷白的,像萧瑶以前玩的那些俄罗斯芭比娃娃的脸,绝不是那种粉底液涂抹出来的肤色。娇小的鼻子,嘴角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都觉得她面带笑意。
萧井忽然想起她笑起来的时候,会荡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空调风吹过来又吹过去,她耳边的碎发也跟着飘来飘去,光淡淡地打在她的脸上,有一层细微的密密的绒毛,像是一颗水蜜桃,白里透红,水水嫩嫩。
大概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是安静的。
萧井盯了她一会儿,居然发现宋忆橘有很强的催眠功能,中午外出开会的驱车奔波,让此刻的他也有了一丝困意。萧井便靠着椅背,打算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