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身黑斗篷戴着丑陋面具的男子推开一扇大门，一阵风灌了进去，吹得里面的烛火几乎快要熄灭，关了门许久之后，烛火才稳定了下来。
里面空空荡荡，除了一把古琴，什么都没有。
夙愿信步过去坐下拨响琴弦，琴声诡异非常，几声过后，偏殿的地板缓缓打开，入眼的是绵延往地底下的台阶，这是一条密道，越往里越黑。
他走进去，一步一生莲，步下的莲花在黑暗中发出光芒，虽不能照亮密道，至少能让人看到方向，不至于撞在弯弯曲曲的密道墙上。
走了许久，见前方有红光，脚下的花便消失不见，面前陡然出现一间很大的暗室，一池咕噜咕噜冒泡的岩浆时不时溅出来。
夙愿站在池边，伸出手，岩浆里飞出一个小小的白色铃铛，他将它紧紧捏在手心里：“白惊月，是时候了。”
随即咬破手指，指间鲜血流入那小铃铛里，铃铛瞬间由纯白变成红色。
他勾起嘴角，将铃铛系在腰间快步离去。
翌日，白惊月坐在马上悠闲地吹着口哨，鹿鸣满头大汗的牵着马，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从看到一座城，走进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大街，连个人影都没有。
“你让我一个受伤的人给你牵马？”鹿鸣撂下缰绳不干了。
白惊月没心没肺地道：“我都给你牵了一路了，换你牵我一会儿有何不可？”
“你不过替我牵马牵了一个时辰，我替你牵了三天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啊？”鹿鸣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白惊月扔去，白惊月身子一歪，没打着。
白惊月看着灰蒙蒙的天：“不知道，看天意，走到哪算哪。”
“七月十五要到咯，走路避西南，走路避西南咯！”大街上突然冲出一群小儿扯着对方衣角边跑边唱儿歌，只是这儿歌实在是歌词怪异唱法可怕。
避西南？为何要避西南啊？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一般，二人好不容易在大街上看到个老头，鹿鸣赶紧上前询问：“老伯，那些孩子唱的歌是什么意思？”
那老头一听却面色惊恐，反问鹿鸣：“哪有孩子？近来这立城的孩子每天都被父母关在家里，不可能有小儿在大街上的。”
但是刚才鹿鸣确实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孩子唱的儿歌他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群小儿又从街的另一头跑出来，鹿鸣伸出手指着他们：“老伯，你别睁眼说瞎话，你看那里不是有好多孩子吗？”
老头顺着鹿鸣指的地方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顿时吓得冷汗涔涔，撒开腿就跑：“我不知道，别问我，啊！有鬼啊！”
鹿鸣飞快跑过去拦在那老头面前，不让他走，老头吓得直抖：“二位公子，真的，真的有鬼，这立城每逢十五就闹鬼，你们也赶紧回家吧，莫要在大街上走了。”
鹿鸣见他怕得要命，这才挪开步子让老头跑了，他看着慢慢悠悠牵着马走过来的白惊月道：“莫非这里真的闹鬼吗？”
白惊月看着鹿鸣，打趣道：“人界鬼界互不侵犯，若是真闹鬼岂不是乱套了，鹿鸣啊，你笑一笑呗，别总阴沉着一张脸，怪吓人的，我看那老伯就是被你吓走的。”
鹿鸣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我很吓人吗？”
白惊月也伸出手摸了一把鹿鸣的脸：“吓人，吓得我失魂落魄的。”
这一举动与这番话，白惊月说完就僵住了，心里恨不得掐死自己，脑子永远追不上自己的嘴，这张破嘴还控制不住什么话都敢说。
本是大夏天，却偏偏一阵阵凉风吹过，吹得人心头发慌，白惊月立刻趁机岔开话题：“好诡异啊，好好的一座城为何人变得这么少？”
十五年前他初来这立城的时候，这个地方明明很繁华的。
在大街上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家开门的客栈，小二正准备关门，鹿鸣一脚跨进去，那小二赶紧拿来扫帚扫他：“走开走开，不准进来。”
鹿鸣被扫得莫名其妙，扬起手就想打那小二，白惊月赶紧上前拉住他，然后问那小二：“你这小哥，奇怪的很，送上门的钱不要。”
小二摆手道：“钱哪有命重要？”
“命？”
鹿鸣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们又不索你命。”
那小二伸出头探了探外面，反复确定没什么后才压低声音道：“二位外地来的吧，这立城啊，每逢十五就闹鬼，尤其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更甚。”
白惊月问道：“闹多久了？”
小二摸摸脑袋，回想了一下：“十二年了。”
白惊月道：“可曾闹出过人命？”
小二道：“当然，每月十五便会有男子失踪，七月十五还会有小儿失踪，有的被挖心，尸体丢在路边，太邪门了，立城里的人一到十五左右都不敢收留外人，万一闹出人命，自己还要惹上一身骚。”
白惊月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又问那小二：“小哥，走路避西南是什么意思啊？”
小二老老实实回答：“听说西南方向有一座城，是鬼城，城中无一生人，许多修仙者去过，几乎全部丧生在那鬼城。哦对了，前几年回来过一个奄奄一息的，什么都没说就断气了，后来官府明令禁止大家去西南方向。二位公子，你们赶紧走吧，趁今天还没到十五，没人敢收留你们的。”
白惊月谢过小二，那小二赶紧关门，颤抖着手把门给栓上。
鹿鸣默不作声，白惊月察觉到他脸上有一丝害怕之色后，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这傲气的小子原来怕鬼，晚上一定找机会扮鬼吓吓他。”
城里的客栈都早早关了门，没人敢收留他们，他们只剩下一个地方可以去：十五年前被灭门的张家。
二人一马走进张府，屋檐上立着一只像乌鸦又不是乌鸦的黑鸟，那鸟叫了几声，被鹿鸣赶了出去，。
十五年前张家满门被灭，凶手穷凶极恶无人敢靠近，还是路过立城的白惊月亲自抓去交给官府的，如今十五年过去，院子里长满比人还高的荒草，那匹白马二风看到有草，跑过去吃得极欢。
鹿鸣跟着白惊月走进屋子里，家具上都布满了灰尘，轻轻一擦，灰尘底下还有干涸的的血迹。
两人草草收拾出个地方，二风的背上还驮得有一些干粮，鹿鸣将它取来，拿出一个饼递给白惊月。
白惊月接过，咬了一口，觉得又干又无味，顺手把它丢到一边，饼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
鹿鸣追着饼，想要把它捡回来，滚到桌子底下，鹿鸣趴在地上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摸，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便低下头去看那饼到底滚到哪了，这不看还好，看了差点没吓掉半条命。
他看到一张脸，那脸正在对着他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啊！”鹿鸣吓得大叫一声，两只手抱着头蹲在地上，惊恐的眼睛睁得老大。
另一边白惊月也站了起来，拍拍灰尘道：“真没意思，我以为你在摸什么宝贝。”
鹿鸣第一次朝白惊月吼了一声：“你混蛋！你吓我干什么？”
见他被吓得不轻，白惊月突然不如何是好，走过去拍着鹿鸣的背安慰道：“你这个胆小鬼，我还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妖怪。”
鹿鸣歪开头不愿意理他，白惊月宠溺地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乖，别生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鹿鸣这才哆哆嗦嗦地转过头来。
白惊月嘿嘿一笑：“没门儿。”
“我真是倒八辈子霉才遇上你。”鹿鸣给他一个白眼，不想再搭理他，走到院子里站在二风旁边，摸着它的马脑袋。
白惊月看着院子里喊：“那要不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以前太子殿下经常给我讲鬼故事的。”
“你还不如别讲。”
二风用头蹭了蹭鹿鸣，以示安慰，继续甩着尾巴吃草。
白惊月嘀咕道：“可是我只会讲鬼故事啊。”
天色渐暗，白惊月坐在门边，轻轻摇着扇子，慢慢回想白天小二说的话。立城闹鬼一定跟小二口中西南方的那座鬼城有关联。
虽说捉鬼不是他的事，大可以袖手旁观，但一想到立城百姓日日生活在恐惧中，他就觉得这事他管定了。
院中鹿鸣啃着烧饼，时不时地望向白惊月。
白惊月看着他却为难了，如果去抓鬼的话，那鹿鸣该怎么安顿？说到底鹿鸣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法力微薄，连飞都不会，带着他去，万一自顾不暇害了他。
看来只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了。
夜深，乌鸦“嘎嘎嘎”地叫个不停，一阵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把白惊月从梦中吵醒，院中是二风在嘶鸣，鹿鸣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出声。
除了乌鸦叫声，马的嘶叫声，断断续续的铃铛声之外，屋顶瓦上还突然出现了脚步声，那铃铛声是在远处，明显跟屋顶的东西不是一路。
翎羽在桌子上跳着，恨不得长翅膀飞出去，白惊月一把将它抓在手里。
“鬼怪神魔倒是都一起来了。”白惊月立刻召出月挥，悄声飞到屋顶。
三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正往鹿鸣的屋子里放迷烟，其中一个身形白惊月很熟悉。
果然是临朱！
白惊月扔出月挥，三人猝不及防齐齐被打掉下去，瞬间，远处的铃铛声戛然而止，乌鸦扇着翅膀飞远。
临朱从地上爬起来一看白惊月手里捏着翎羽，想冲过去抢，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
“走，以后再找机会。”那两名黑衣人架着他一下子又没影了。
又没抓到。
白惊月把翎羽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但不管怎么扔，怎么踩，翎羽的方向始终指着西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