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不过……”白惊月顿了一下:“你不是说他被囚禁在魔界吗?你不是说他自身都难保吗,我看他修为极高,这样的人会自身难保?”
鹿鸣似乎不太愿意回忆起在魔界那些事,沉默许久才道:“惊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魔尊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本来我已经快死了,是妖王带我冲出魔界的重重围杀,将我带到人界,他让我来找到你,说你是他的一位故人,也许他希望你能救他逃出来吧。”
“我?”白惊月指着自己:“我救他?他那么厉害的人,我还要他救呢。他不是自己能出来吗?”
鹿鸣看着白惊月这不相信的模样,解释道:“妖王是厉害,可魔尊更厉害,你应该知道魔尊修为是这六界之中最强的,无人是他的对手。”
还有一个原因鹿鸣没有想到,夙愿是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劫余囚他,流言辱他,他只想风风光光地杀回世间。
魔尊劫余带着三十几名守卫抱着一颗比头颅还大,异常明亮的夜明珠去了夙愿所住的一处小宫殿。
此宫殿便是劫余为夙愿修在魔界的妖王殿,周围空无一人,很冷清。
劫余今日与往常不同,他脸上没了魔纹,穿着一身白衣,头发高高束起,配了个很漂亮的白色发冠,满心欢喜地往妖王殿奔去。
“咳……咳咳……”
众人远远就听到断断续续从宫殿里传来的咳嗽声。
劫余一个眼神,守卫便不敢再走,除了大长老云邪跟在他身后外,所有人都只能在原地候着。
守卫见劫余走远后,开始小声嘀咕起来:“魔尊对妖王当真是情深义重,事事亲力亲为。”
“你们说这妖王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我听说啊,妖王皱个眉头,魔尊就会心肝儿疼上好几天。”
“嘿!什么来头?上面人的事,我等怎么会知道,不过,有个传说……”
“说说……”众人围在一起,像极了人界酒足饭饱后八卦别人的人。
一个年龄稍长些的压低声音道:“咱们魔尊当年那是少年意气风发,就连那神界的天帝都很是忌惮。
这事发生在一万年前,魔尊一继位便独自杀到神界,准备单枪匹马大杀四方,结果刚到神界便远远看到一处深渊,那深渊底下是万鬼凄嚎,阴风惨惨啊。
相传那是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有的殒神涯,涯下什么怪物都有,犯了错的罪神扔到那涯底下去,嘿!甭管他多神通广大,进去的就没有谁是活着出来的。”
一阵风吹过,众人心里发怵,赶紧裹紧了衣服。
讲故事的年长者继续说道:“这时候魔尊看到一群天将,拖着一名几乎死去的少年,投入那涯底。
魔尊就这样跟着跳入那殒神涯,把妖王救回魔界,回来后一心为妖王治伤,从此再没踏足过神界。”
众人一听忍不住搭话道:“妖王真是好命啊,魔尊从未对谁如此上心过。”
“据说妖王长得是惊天动地,魔尊怕他的容貌被人瞧了去,便让妖王日日戴着面具,穿着特制的斗篷。
如今见过妖王真面目的人几乎都死绝了,曾有一医圣的徒弟为妖王熬药的时候,看了妖王一眼,从此便被魔尊挖去双目曝尸荒野。”
看着妖王殿的大门越来越近,劫余心里竟些忐忑了起来,他怀里抱着夜明珠,到妖王殿门口时却停了下来。
劫余有些不安地问一旁的大长老:“云邪,我脸上的魔纹还在吗?他不喜欢我这张脸。”
云邪道:“魔尊请放心,看不见了。”
劫余一手抱着夜明珠,一手整理自己的衣冠,觉得能挨得上风度翩翩的边后,这才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顿时漆黑的妖王殿便亮如白昼,夙愿坐在白玉妖王座上,一只手支撑着头,正在打盹。
劫余轻轻把夜明珠放在一边,夙愿听到动静,清醒了过来,并未抬头便已经猜到了是谁。
反正除了劫余,也不会有人来了。
他沙哑着声音道:“魔尊大驾光临,恕夙愿不能亲自迎接。”
劫余随意找了个地方落座:“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些俗礼,我知道你不喜欢夜晚黑暗,特意叫人去寻来了万年夜明珠赠与你。”
劫余的寻,当然不是普通的寻,而是烧杀抢掠。
不知道哪个海底的生灵又遭殃了。
夙愿道:“多谢。”
他再不喜欢黑暗,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也早已习惯了,哪里需要什么夜明珠。
“阿愿,可觉得我今日有何不同吗?”劫余看不到面具与斗篷下的夙愿是何情绪,那张精致好看得出奇的脸在夜明珠的光中衬得有些落寞。
“魔尊今日一如往常,并无不同。”夙愿头也不抬。
自从劫余进殿后,他根本没有看过劫余一眼,哪知道劫余是什么样。
反正不管什么样都与他无关,劫余是断袖,他可不是。
劫余听着夙愿的话,心里抽痛了一下,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个送夜明珠的理由,岂料夙愿连一眼也不愿给他。
他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夙愿又开始闭着眼打盹。
劫余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二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十分尴尬。
他是高高在上的魔尊,唯独万年来对夙愿小心翼翼;他杀人不眨眼,唯独向夙愿他奉上了全部温柔。
夙愿刚被他救回来时总寻死,每次奄奄一息,迷迷糊糊间才会躺在他的怀里,伸出手去攥住他的衣角,含糊不清一声声地喊着“哥哥,阿愿好饿”。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夙愿又咳了起来,将劫余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自然知道那日夙愿趁他不在魔界,偷偷出去过。
劫余终是没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别人背叛我欺骗我,可到了你这里,为何却偏偏成了我低声下气求好。”
“没人要你低声下气求好。”夙愿冷冷地道:“魔尊只怕是近日来太过清闲,想多了。”
劫余: “阿愿……”
“我累了,你走吧。”
“阿愿,我求你,你看看我……你可怜可怜我……”劫余走过来蹲下身,抓住夙愿的手,夙愿冷漠地将手抽回去,没有说话。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劫余气得顿时握紧拳头,咯吱作响。
他大可以霸王硬上弓,夙愿拼死了也绝对逃不脱,可他不敢,夙愿在他心里何其干净,而自己这一路走来何其污秽,他不敢玷污了夙愿。
“抱歉,我不该对你说这些。”劫余看了夙愿一眼,哪怕隔着夙愿厚厚的面具,他也能猜出来夙愿必然是满脸厌恶。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语气中只余下失望,“那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
他心里冒火,但又不能在夙愿面前发作。
走出妖王殿,守卫看见劫余一脸阴沉样子,个个脸吓得苍白。
魔界众所周知的事,但凡魔尊不高兴了,那就是一定要死人的。
再害怕也没用,还得安安静静的跟在魔尊后面走。
“一群废物,妖王的病一万年了到如今还治不好,要你们何用!”快到魔宫的时候,劫余突然抬起手,手指间几十根灭魄针发出幽幽蓝光。
手一挥,灭魄针已经扎在了身后那群守卫的脑门上。
“嘭!”所有中针的守卫瞬间爆炸成一团血雾,中了灭魄针尸身元神皆灰飞烟灭。
劫余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进魔宫。
他遣走魔宫中的所有人,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最高处。
一头红发已经散开,白衣也换成了平日里穿的黑红色衣服,一张脸白得有些可怕,原本模样干净漂亮,这一刻却显得异常不近人情。
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神伤,手指摸了摸肋骨的地方。
是他把自己的一根骨头换给了夙愿,到如今,夙愿都不知道。
几千年了,他断骨的地方还是会隐隐作痛。
“哎哟~魔尊啊,妾身好想你呢,妾身来这魔界几千年了,您都没宠幸过人家。”一个极为妖娆的女人摇着扇子扭着屁股走了过来。
劫余眼皮子也不抬,“这天下谁不知道本尊是断袖?不管是谁送你进来的,本尊知道必会活剐了他!”
“妾身自然知道您心中只有妖王,可妖王他不识好歹……”
“谁允许你非议他的?”劫余杀人般的目光蹭地一下落在那女人脸上,吓得她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心里打着退堂鼓,可若是不能让魔尊高兴一下,只怕自己才转身便会灰飞烟灭,她强迫着自己谄媚地笑道:“魔尊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讨好一个人是需要技巧的,您若是由着性子横冲直撞,恐怕只会让妖王更加反感。”
“你来说说,什么技巧能拨动他的心?”劫余看着眼前的女人,暴力地把她拽进怀里。
“莫非要这样?”劫余一下子便扒了她的衣服,可他脑海里都是夙愿,他清楚无论什么技巧到了夙愿那里都激不起水花。
没等下一步动作他已经一把推开了那女人,不耐烦地道:“本尊不需要你来教,滚!”
劫余走后,夙愿看了一眼他带来的夜明珠,不为所动。
他慢悠悠地脱掉黑色斗篷。
一身飞肩大袖长袍仙气流转,细腰系着银色的细碎链子和一串小银铃铛。
脱斗篷时不经意间碰到那铃铛,惹得铃铛一阵叮当脆响。
夙愿左躺右躺心里还是觉得烦闷,索性从妖王座上站起身来,抬手将脸上的面具一把扯下来丢在地上,“诸神负我,魔族欺我!”
面具揭开的一瞬间顿时露出一张惊天动地睥睨众生的脸来,夙愿那张脸线条流畅,下巴最为出众。
鼻子精雕细琢一般,高挺细直,唇红皓白胜,眉毛浓密挑长,一双桃花眼,瞳孔却是微蓝,额间发着银白光芒的鲛人族印记长过眉尾,斜飞入鬓。
一双眼尾上扬的眸子冷冷扫了一眼劫余送来的夜明珠,瞥开的那一瞬间如同惊鸿飞起又落下,真真是勾人心弦,穷尽世间笔墨不能描。
夙愿五官与白惊月分明一模一样,却又有很大的区别。
白惊月是满脸纨绔风流的妖媚,夙愿是一副清冷仙人模样,带着一种天生高不可攀的距离感,让人不敢直视,仿佛看一眼便是亵渎。
他长相阴柔,眉目间却是暗流涌动的王者之气。
这样的绝色,难怪劫余把妖界拱手送他却又将他藏起来,生怕被别人瞧了去。
不久后他还是重新穿上他厌恶的斗篷,戴上那难看面具。
长街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临朱坐在一家嘈杂的酒馆中,虽落魄却仍旧没能抛掉昔日高高在上的那些习惯。
他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对面却坐下来一个穿着黑斗篷戴着面具的人,一抬头看到是夙愿,临朱第一反应是站起来就想跑。
夙愿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按了下去:“这样你知道是我?”
“你即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临朱双眼微眯,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手慢慢移到腰间的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出剑。
“你就没想过你为何能轻而易举从幽冥天狱里逃出来?”夙愿修长的手指有节奏感地敲着桌子:“想杀我?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临朱神经紧绷,端起桌上的酒,手却不停抖,他把酒送到嘴边停顿了,终究没喝下去。
随后又把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夙愿!你究竟想干什么?”
夙愿语气毫无波澜,如同一滩死水:“如果你想报仇,就乖乖听我的话,助白惊月恢复记忆。”
临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他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不会放过你。”
“笑话,我需要你放过吗?”夙愿说完起身就走,一副完全不在意临朱是否会跟他合作的模样。
临朱追问道:“白惊月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就算是血脉之亲,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吧。”
夙愿冷哼一声,“他跟我什么关系?这事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毕竟当年囚禁我母亲的事,火神你也出过不少力呢。”
临朱起身问道:“难道……难道你们真的是……”
“是什么?”
“不可能,如果他真是……他不可能还有命活着。”
“他原本就是个死人,活与不活有什么分别?”夙愿道: “不过是有人以付出性命为代价,替他扛天罚,独自将所有反噬的罪过揽在己身。”
临朱想再说什么,夙愿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临朱这才发现,这不是夙愿,不过是夙愿的一个分身罢了。
“哼!笑话,自己尚且身在魔界无法自保,竟还想让我帮你做事。”临朱不满地抱怨了几句,可是他忽然想起了夙愿的父亲。
夙愿屠他部族生灵他固然恨,可若是当年自己的好友还在,这个孩子,说什么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可怜的地步。
他叹了口气,“罢了,帮你一次。”
白惊月与临朱仅仅一墙之隔。
他光顾着吃东西,全然没有注意到乾坤袖中翎羽的躁动。
只觉得鼻子痒的难受,忍来忍去终于打了个喷嚏,随后满足地揉了揉鼻子:“是谁又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