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欠下那么多的债,他要怎么去偿?
张伯拍了拍他的背,“你哭什么啊?”
张伯的曾孙听到里面的声音,将扫落叶的扫帚扔在一边,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白惊月抬起头来,看着那神像,张伯的曾孙目光扫过来便看到白惊月那与神像相像的脸,“神仙?你是神仙?”
白惊月摇了摇头:“你们要永永远远地记住,他叫夙愿。”
张伯的曾孙看了一眼神像:“可这神仙不是叫惊月上神吗?”
“我就是白惊月,你们祈求的时候,我没来庇护你们,这神祠,改成夙愿祠吧,这世间真正的神,只有他。”
白惊月说完,看着张伯和他曾孙那惊愕得合不拢的嘴,张伯努力站起身来就要跪下去,白惊月阻止道,“不必拜我,我着实配不上。”
说完没等他们说话,白惊月便朝七十二重天飞去。
魔界和神界还在打仗,且打得十分凶残,不同于十年前的天帝极力避战,这一次神界是真的拼尽全力抵抗魔界。
魔界自然也是发了狠,夙愿当初在天帝手中没了音讯,劫余一边四处寻找他,一边命魔界人不惜一切代价,报复般地把神界往死里打。
无论是死七十二重天上神,还是不知姓名的天将,一旦落到魔界手里,那便是活活折磨死,魔界人手段多,狠辣无比,将世间最烈的酷刑都用在抓到的神界人身上了。
白惊月一路往上飞,五十重天以下战火连天,好几次他都险些被魔界的人抓住。
他是直接从七十二重天天门中冲到微和殿的。
一路上不少人看到他不禁满脸惊讶,眼前这个人模样还是白惊月,可他一冷着张脸,仿佛与从前不是一个人。
他们试探地问道:“二殿下回来了?”
白惊月黑着脸,目不斜视,看都不看。
他冲进微和殿的一瞬间,连天帝都不敢相信,当初白惊月抱着乌琅走后两三年,天帝突然就后悔当初没留住他。
天帝派人遍寻六界,偏就没寻到过白惊月半个影子,所有人都说他兴许是死了。
天帝坐在高高的帝位上也看得出来,白惊月消瘦了不少,眼中一片朦胧再无从前的活泼,倒像是常年落泪浸的。
天帝快步跑下来:“惊月,你回来了?”
白惊月侧身避开天帝:“夙愿在哪?”
“他在哪朕哪会知道?”天帝虚伪地笑着,“回来就别走了,朕保证以后不会再做那些伤人心的事。”
白惊月冷冷地道:“滚!”
他知道天帝在转移话题,白惊月如今看到天帝就犯恶心想,生怕自己突然没忍住就杀了天帝。
白惊月哪里有心情与他说那些,起身就朝太辰宫飞去。
天帝哪里知道他如今会成这样一副不愿与人多言的模样,见他要去太辰宫,赶紧跟在身后。
太辰宫内除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和一望无际的红梅,什么都没有。
天帝还没来,白惊月没了月挥,用什么都不顺手,他提了把刀往幽冥天狱飞去。
幽冥天狱外重兵把守,幽冥天狱外的天将是神界武力最强。
即便知道来人是二殿下,他们也是半步不让。
“二殿下请回吧,此地没有天帝印玺手书,任何人都不允许踏入半步。”
白惊月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殿下,您不可再往前,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白惊月眸子冷冷地扫了一眼已经将剑拔出一半的天将:“让开!”
“看来殿下今日是执意要闯这幽冥天狱了。”天将们将白惊月团团围住,拔出剑来直指着他,“陛下有令,擅闯幽冥天狱者,杀无赦!”
剑刃上冷光映在白惊月脸上,阳光折射过去又晃在白惊月眼中,他整个人周身都仿佛发着淡淡的光芒。
天将们看不见白惊月的瞳孔,只看得到他两眼金光,那光很是刺眼。
不消片刻,他额间隐去的鲛人族印记也显现出来了,不过不再是银白色,而是金色,那金色光芒甚至都将他那朱砂一半的复生印记给彻底掩盖住。
白惊月丝毫不惧他们,将手掌紧贴在刀刃上,用力一滑,冰冷的刀刃割破血肉,鲜血就流了出来。
天将们面面相觑,不知他想干什么。
白惊月将刀扔出去,砍了一个人的头颅后,又将收回来背在身后。
他指尖点起掌心一滴血,稳稳准准地弹到那被砍了头颅的天将断颈之中。
白惊月双指并拢抵在掌心,金色光芒于指尖亮起,他念了两句听不见声的咒语,突然那被砍了头颅的人断颈之中便疯长出张牙舞爪的藤蔓来。
藤蔓越长越大,藤尖慢慢长出人手来,几十只人手同时乱抓一通,似乎在抢食。
直到那天将已经被吃光了所有的血肉骨头,成了一块人皮,杀人藤才算彻底成型。
那藤上的手将自己断裂下来,无数只手直接朝天将飞去,速度快得让人花眼,天将们还没反应过来,杀人藤的指甲已经陷入他们的血肉里去,如同扎根一般再次疯长。
方才还一副凛然不让的天将们此时一个个尖声叫着,拿起刀剑乱砍一通,有时是砍在他人身上,有时是看在他们自己身上。
杀人藤越疯长越多,眼看就要朝其它地方蔓延去,天将们也死伤得差不多了,白惊月指尖的金光才熄灭下去,杀人藤化成的手成了一滩又一滩恶臭的血水。
白惊月在青阙谷练了三千种邪术禁术,杀人藤只是最不起眼的一种。
白惊月又将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往前走去,但凡又不怕的上前来拦,他都是二话不说一刀砍下人头颅。
幽冥天狱内很大,每十步便是一个用刑的地方,有的刑具上还留着鲜血。
走出十步,白惊月看到桌子上还放着切下来的十个手指头,不知是谁的。
又走出十步,他看到人皮被随意扔在地上。
行刑台的一旁放着篓子,篓子中有舌头和眼珠,还有一只带着血的耳朵。
白惊月没注意太多,他只是发现这幽冥天狱里除了邢台上的放的东西不大相同以外,所有地方都惊人的相似。
关押犯人的牢房更像密不透风的大黑箱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的门。
除了押出来受刑,守着监牢的人也会时常丢着凶兽进去撕咬里面的人,有些人没几个回合就成了凶兽的口中食。
监牢亦会隔绝外界的一切声音,关在里面的人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幽冥天狱实在太大,若是一间间牢房打开来看,只怕是一年都找不完,而且幽冥天狱的构造是一个迷宫,又容易走入幻境,极其容易让人迷路。
白惊月看了生怕自己会迷了路,伸出手指尖便有一根金黄的傀儡线飞出去缠住他走进来的那个门。
他每间隔一片步便会用血在地上画下一个探灵符。
用探灵符寻人又准又快,只要所寻之人在比,探灵符便会准确地找出他的位置。
白惊月耗费了不少神力,寻遍了整个幽冥天狱,终于寻到一丝微弱却熟悉的气息,越走进,这气息时而强烈无比,时而又虚无缥缈。
白惊月走到一个黑色大铁笼子 前,举起刀劈下去。
“嘭”的一声,刀刃卷了,大铁笼子却丝毫没有反应。
白惊月将刀扔开,试着以结界术去解开笼子,谁知结界术也对着这幽冥天狱毫无用处。
倒是有一扇门紧闭着,但只有天帝的印玺才能打开。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若是回去问天帝拿只怕再回来里面的人已经被转移了。
白惊月走上前去,手扒在门上,拼着命使出全力,十指上都是血,终于将门给扒开来。
里面漆黑一片,即便外面的光从外面照了进去,但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夙愿?”白惊月喊了一声。
没人应他。
普通的火根本照不亮这里的,白惊月只得以血肉为薪,燃起掌心火来。
牢房中没有夙愿,只有大着肚子的灵愿躺在冰冷的地上。
“嫂子!”白惊月吓得赶紧跑过去,才发现灵愿手脚被拔了指甲,十指里都是针,一身衣裳破破烂烂。
她迷迷糊糊间听到白惊月的话,努力着睁开眼,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着急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知道孩子还在,她才松了口气。
若非出现巨大变故,这孩子应该早就生下来的,神孕育子嗣时间较长,但也最多三四年。
灵愿看到白惊月,眼中终于燃起希望,“小白,先去救我师兄,他被天帝扔去了恶狱。”
“恶狱?”白惊月将灵愿扶起来,“嫂子,我先带你走,再去救他。”
“他很危险,你快去……”灵愿将白惊月往外推去。
她才站起来,脚趾里扎的针就钻心的痛,她忍着没喊一声疼,那张苍白的脸却大滴大滴地流着汗水。
白惊月不忍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天狱,将她带出去藏在倾华宫,又去玉虚宫找了两个信得过的侍女去照顾着她后,才离开七十二重天。
悟罪之地黄沙满天飞,遍地是白骨。
劫余找了九年,将天上地下几乎都翻了个遍,终于在恶狱的地牢中看到奄奄一息的夙愿。
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原本洁白无瑕的的皮肤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与牙印。
衣不蔽体,两腿泥泞一片狼藉,鲜血混着污秽涂了满身,修长的脖颈被链子拴住,双手双腿同样被几十根锁链缠住。
劫余看见他这模样,心都碎了,他不敢想夙愿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去碰他,只是颤抖着声音轻声唤了他一声:“阿愿?”
夙愿旧疾还未愈,全身无力睁不开眼。
耳朵里嗡嗡作响,似乎听到有人的声音,夙愿第一反应是剧烈地颤抖,连牙都在颤抖,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崩溃尖叫着:“别过来!别过来!”
劫余红着眼,低吼着一拳砸在冰冷的地上,他徒手将锁着夙愿的链子扯断,脱下外袍将夙愿裹住。
“早跟你们说早点办了他,非要等他醒来,现在好了,醒来了又搞不定,眼看着到嘴的肉都飞了。”
“哪里飞了?锁在地牢老子就不信他能跑得了,早晚他会屈服的,老子从未见过生得这么好看的,可惜是个男人,等将来他屈服了顺从了,啧啧……”
“哈哈哈,赶紧拖他去洗洗吧,瞧瞧你们每天什么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都往小美人身上抹,把他涂得多恶心。”
“什么恶心?你没抹?不仅抹了你还咬他!”
“……”
地牢外突然响起声音,劫余警惕地转过头。
几名邪神有说有笑地朝地牢走来,劫余怒火霎时汹涌燃起。
他右手捏着灭魄针,左手握紧刀,推开地牢的门走了出去。
“哟,又来一个小美人?”一名邪神见劫余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竟跟身边人调笑道:“这模样长得真是好,想必滋味不会差。”
另一个邪神反驳道: “你这是什么品味?没看到他脸上有那么难看的红纹?”
最先说话的那人指着劫余,道: “这叫别有一番风味,分明长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神色却又是极致的冷漠,天地间能找出几个这样的人来?”
“找死!”劫余怒火冲天,飞过去便一刀砍了说话那名邪神的手臂。
邪神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手也被砍了,劫余刀一挥,连他双脚也砍了下来。
另外几名邪神一看此情此景,立刻拔出剑来与劫余对峙着。
劫余扔出灭魄针去,谁知邪神中了灭魄针却还如同没事人一般,并未灰飞烟灭。
他们看着劫余恼怒的模样,笑着嘲讽道:“就这点本事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别以为你模样长得好我们就会心疼你。”
邪神自认为如今这世间除了那不在六界中的青阙,没有人会是他们的对手,只是他们被青阙封印在恶狱,哪都去不了,否则定要将这天地掀个天翻地覆。
一瞬间狂风大作,劫余脸上的魔纹红得可怕。
邪神怒了,骂了一句,“臭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本尊可没兴趣知道你们是什么低贱腌臜的东西。”
劫余将他们尽数控制住,伸出手便强迫着一个邪神飞过来落在他手中,劫余手上用劲,掐得他直翻白眼喘不过气来。
他一手掐着邪神脖子,一刀便将人彻底废了,随着一声阴阳怪气的尖叫,劫余恶心地将刀扔在地上,怒吼着徒手把抓在手中的邪神撕成碎片。
饶是如此,他也还是怒不可遏,仿佛怒火冲顶快要炸开来一般。
余下的几个人通通被他撕碎成碎片,被他挫骨扬了灰。
只剩被砍去手脚的那个,满脸惊恐地看着劫余。
劫余拔了他的舌头,又将他耳朵割去,眼珠挖出来,做成人彘,扔在蜂蜜罐里,让毒王蜂日日吃他血肉。
他们的罪过,万死不能偿。
劫余心里滴着血,抱着夙愿一路往魔界飞去。
夙愿在他怀里不停地抖,有时声嘶力竭地叫喊,喊到最后声音沙哑了,只能攥紧劫余衣角,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想自绝经脉,这九年来他心里一直想的都是如何结束自己这条命。
奈何旧疾犯了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就这样一拖九年,时间一长,他虽自身痊愈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动惮不得,可法力也同样没有恢复过来,自杀于他而言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