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青阙离开过白惊月多少次，就回到过白惊月身边多少次。
白惊月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不敢相信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的人就这样在他面前灰飞烟灭。
“青哥……”他不想哭，却还是两眼通红，眼泪控制不住不住地往下掉。
一边哭，一边又笑。
笑着笑着他终于彻底明白过来，青阙真的死了。
白惊月四肢发软，跌倒在地。
试了几次爬不起来，手心里抓的都是粗粝的沙子。
“青哥……”他伏在地上看着青阙化成灰飞远的地方，生怕青阙离他远去，他在地上朝那灰烬爬，“别丢下我……我只剩你了……”
“我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了，你回来……别丢下我……”
他边往前爬边哭，被打来打去的人从身上踩过去，一身黑衣上都是数不清的脚印。
白惊月从前不止一次地告诉青阙，没了青阙他也不在乎，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做不到。
“这滋味好不好受啊？”眼看着白惊月被别人一脚一脚地踩，夙愿终于嘴角扬起，蹲下身看着白惊月，满意地道：“一朝陷入尘埃，终身被人踩进烂泥。”
夙愿的声音终于让白惊月从悲痛中回过神来。
所有的恨意彻底在心里爆发。
“都是你！”白惊月渐渐抬起头，化作兽形，两眼金色光瞳一亮，一声振聋发聩的嘶吼过后，他猛地一下将夙愿扑倒，死死咬住夙愿的脖子。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将夙愿撕碎，彻底撕碎，他要撕碎这个让他失去亲人与挚爱的人。
夙愿猝不及防，又是满脖子的血。
众神也趁机扑过来。
夙愿立刻化作巨龙掀开白惊月，冲上已经出现逐渐裂缝的天空。
夙愿如今的真身比任何一条龙都巨大，飞上天时直将天上那轮红日彻底遮挡，天一下子便黑了下来。
众神大多是龙凤，化出真身冲上天去追击夙愿，但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
白惊月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声音，“惊月，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不是白惊月心里所想，却盘旋于脑海，是青阙留在他体内的魂魄。
青阙的声音让白惊月想起他的死，这再次激怒了白惊月。
白泽仰天长啸，一脚跺下去，很快便长成了一只与夙愿真身相匹敌的巨大白兽，獠牙雪亮，眸子里都是杀气。
身后那双翅膀展开来在空中绵延万里，直将最后一点光明也遮挡住。
他振翅朝夙愿飞去，又一口咬住夙愿脖子。
白惊月兽形的咬合力太过可怕，獠牙深入白龙血肉，夙愿险些被他咬断了脖子。
他死死咬住，夙愿甩不开他，终于找到机会以龙尾狠狠甩了白惊月一尾巴，将白惊月打飞出去好远。
众神光顾着看两大骇然巨兽在空中相斗，白惊月被打飞出去，摔下来时压死了不少来不及躲开的人。
他摔得头脑发懵，回过神后又爬起来朝夙愿飞去，死死咬住夙愿脖子。
夙愿终于被他的一次次横冲直撞打乱了头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与白惊月互相撕咬。
天空乌云汇聚，黑压压地就要碾过混沌大地，电闪雷鸣将大地劈成焦土。
白惊月又趁机一口咬在夙愿脖子上。
夙愿早已料到，就着鲜血在脖子上下了火咒，在白惊月咬下时立刻催动。
兽形的白惊月满脸的白毛突然就燃烧起来，火很快蹿遍全身，他在黑云中滚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将身上的火灭掉。
但由于他滚的那一遭，很快那满天乌云就被催成了燃烧的大火，整个天空都在剧烈燃烧，伴随着电闪雷鸣，混沌大地陷入火海之中。
白惊月与夙愿还未分出高下，混沌大地已经被烧得归于虚无，混沌大地上的诸神无处可去，无处可避，修为又不够，全被活活烧死。
天空的两轮红日红得似血。
顷刻间整个六界就只剩一个摇摇欲坠的天。
大地全部化为虚无，那片天开始出现巨大裂缝，裂缝外是恐怖骇人的黑。
天就要塌了。
天道早已被两人惊动，天怒，那燃烧着大火的云化作巨大手掌向白惊月打来。
夙愿化出人形飞到白惊月身后接下那一掌，再以掌运功，主宰了六界几十万年的天道，散在夙愿手下也不过是一掌。
夙愿冷冷地道：“多管闲事。”
这是他和白惊月之间的争斗，他不允许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插手。
“我受够了！”白惊月本就易怒，兽形更甚，回头一声嘶吼，朝天的裂缝处飞去，直将摇摇欲坠的天撕裂开来。
黑暗笼罩中，唯有一望无际的大火还在燃烧，映着两人的剪影。
夙愿将天道杀了，白惊月将天撕了。
那高挂两轮红日同时被黑暗吞没，只剩下白惊月和夙愿两人互相怒视着对方。
夙愿满头白发被鲜血染红了一半，一阵大风刮过，吹起他那一头如瀑长发，但除了最脆弱的脖子以外，他并没有受其它的伤。
白惊月指尖钻出傀儡线，眨眼间便缠上了夙愿的脖子，夙愿没料到他会此术，被白惊月一下子拖了进了大火中。
他愤怒将白惊月的傀儡线扯断，白惊月已经化兽形扑过来咬在他的脖子上。
又是一番狠斗，白惊月已经落了下风，他根本就不是夙愿的对手。
夙愿即便脖子上被咬得血淋淋，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白惊月，你是时候随这个令人恶心至极的世道结束了。”
白惊月满身是伤，用尽全力握紧拳头，“不到最后一刻，你我之间，输赢还未可知。”
夙愿嘲讽道：“还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已经赔上了整个六界，又能奈我何？”
夙愿闭上双目一瞬，便感知到这世上所有生灵已灭，除他以外只剩三个人。
即便如此，他的怒火也还是不熄，他又朝白惊月袭去。
白惊月已然精疲力尽，化回兽形想朝夙愿咬去，被夙愿一掌打了下去，倒在了大火之中，满身都是血。
他努力尝试了几次，已经爬不起来了。
夙愿走过去一把掐住白惊月的脖子，“你上路吧。”
白惊月试图挣扎，奈何没有反抗的力气。
他闭上双目，脸上的鲜血顺着下颌滑落下去，滴在了夙愿那双如雪般白的手，“我承认……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你。”
夙愿不断收紧手上的力道，“你连这条命都是我的，你根本就没资格输给我。
如今是时候拿回来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了，不……我不要了，我嫌脏，我要将它彻彻底底地毁掉！”
白惊月：“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泽转世是我，天命本就是属于我的，麟炎窃取我的命格，盗取我的真灵魂魄将你复活，即便如此还要害我父母惨死，让我家破人亡，怎么，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夙愿说完手上一用力，便听到咔嚓一声，白惊月脖颈已经断了。
青阙的魂魄还在苦苦护着白惊月魂魄不散，保他不死。
夙愿不耐烦地抬手，正要打散青阙那一半魂魄之时，便听到一声稚嫩的童声，“别伤我爹爹！”
追意在沧海怀中远远地看到夙愿掐断了白惊月脖子，她什么也顾不得，挣开沧海便冲了过来。
“找死！”夙愿一掌便打穿了追意的胸膛。
“追意！”沧海正要飞过来，夙愿袖中飞出去一个符人直接将她绞死在半空。
“爹……你真的不要我了吗……”追意满口是血，在夙愿收回手时从半空坠了下去。
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夙愿，这是她第二次接近夙愿，上一次夙愿想杀了她，这一次夙愿是真的杀了她。
这些年白惊月总告诉她，她的亲生父亲是个好人，直到这一刻，她彻底相信，他就是个坏人。
追意摔在大火燃烧着的乌云中，断了气，死前化出真身，一条小小的白龙。
“追意……”白惊月用尽全部力气飞到追意身边去，将她从大火中抱起来，咬破手指想救她。
夙愿飞下来一脚将白惊月踢开，“现在该轮到你了。”
白惊月意识修炼消散，他两手撑在大火中慢慢爬起来，“你这个畜生！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我只有一个哥哥，哪来的女儿？”夙愿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你不信？这世上只有你一条白龙……”白惊月道：“你难道真的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你记不记得从前……”
夙愿愤怒地一脚踹在白惊月身上，“闭嘴！我师妹在你们神界被活活折磨死，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从前？”
白惊月：“亏你还记得你有个师妹……我还以为你只记得你的好哥哥……”
夙愿终于歪过头看了一眼死去的追意，双眼渐渐红了起来。
白龙，这世上只有他一条白龙，自然也只有他的血脉会是白龙。
夙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我师妹不是被麟炎毒死的吗？”
“她确实是被毒死的，但她一直苦苦坚持，直到生下了这孩子……”白惊月道：“她在死前，把我当成你，抱着我不撒手，一直喊着师兄……直至断了气……”
夙愿怒道：“你这些年为什么不说！”
“是我不说吗？”白惊月道：“是你不愿意相信。”
夙愿眼中的血腥光芒逐渐暗了下去。
确实是他不愿意信，经过这许多事，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敢提及灵愿。
夙愿生来不欠任何人，唯独对不起两个最爱他的人。
给过他温柔的两个人，他一个都没保护好，害得他们无助地在绝望中死去。
压抑着夙愿万年的仇恨，在脑海中像魔鬼叫嚣，不允许他放过任何人。
但看着追意那小小的尸体，他回忆起从前，自己还是那个不忍众生受苦的少年郎，而今面目全非。
看着看着终于唤回了他的一丝人性。
白惊月爬起来又朝追意跌跌撞撞地走去，抱起追意的尸体，“你可以杀了我，但让我陪着她，她还小，没爹没娘，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
她一直当我和青哥是她的亲爹爹，我不能让她死了也孤零零地寻不到我们。
若神死了真有一个像鬼界那样的地方可去，她一个人只怕会被其他的小鬼欺负。”
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夙愿恨意发泄了不少。
半分人性让他稍有一丝柔软，白惊月的话就句句戳在夙愿的心上。
他想起他的师妹，想起那个因他而死两次的温柔女子。
灵愿死时，他在和江绵雨缠绵，他对灵愿心存愧疚，甚至连去看一眼她的孤坟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