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垠岛上消息闭塞,直到邗丹死了许多年,常垠才听到消息。
他万万不信邗丹真是失足坠下涯的,便跑去太辰宫中质问麟炎,“你是不是杀了邗丹?”
麟炎拍开常垠的手,“你有病吧?他扶持我登上帝位,我害谁也断然不会害他。”
常垠道:“不是你害他他又怎么会死?”
“大哥,在你眼里我难道真的只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麟炎没有半分心虚,反倒指责道:“你实在是让我心寒。”
“你都能弑父杀兄,还有什么事是你干不出来的?”常垠指着麟炎的鼻子,怒道:“你这个畜生!”
麟炎被他这么一吼,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如果你非要认为我是个畜生,那我也没办法,反正你从来也不愿意相信我。”
常垠对麟炎已经彻底失望,转身离开,“我这就去找匀姬问个清楚!”
看他就要一脚跨出去,麟炎才道,“不用去了,匀姬早就殉情了。”
常垠回过头来,不敢相信:“什么?”
麟炎笑着道:“自古以来殉情的人不少,大哥又何必那么惊讶?”
“我听说你想方设法地要复生你的孩子。”常垠问道:“匀姬的是莫非是你造成的?难道你想用她腹中的孩子来炼制魂蛊?”
“人已经死了,是我造成的不是我造成的又有什么好争执的?”
麟炎语气十分委屈,“大哥啊,你我可是一母所生的血脉亲人,你难道要不分青红皂白断了我的命途?既然如此,那大哥你跟我又有什么两样?”
“少拿我跟你相比,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可不是。”常垠失望地看了麟炎一眼,去了临朱的住处。
这是常垠避世后第一次出山,临朱也大概猜出来他是为何而来了。
临朱叹了口气,“这些年我其实一直怀疑邗丹的死有蹊跷。”
“果然不出我所料。”常垠赶紧问道:“有何蹊跷?”
“看看这个。”临朱一挥手,面前的桌上便出现一把发着银光的银枪,“这是他的掠神枪,他出事坠涯的前两日我在离殒神涯百里之处捡到的,我本想巡视完天门便交给他给他,谁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
常垠拿起邗丹的掠神枪看了一眼,“神兵有灵性,素来不会离身,无论主子在何方也会追随,只怕是你捡到之前,他已经遇害了。”
临朱道:“只可惜我这些年我没有半分线索。”
常垠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麟炎做的?”
临朱猛摇头道:“不可能,当年陛下与邗丹关系最为要好你也是知道的,陛下一向视邗丹如师如父,邗丹坠涯的消息传出来后,他哭得肝肠寸断。
除此之外还对匀姬颇为照顾,那时匀姬已有身孕,陛下生怕她知道后会寻短见,特意封锁了消息,不让匀姬知道。”
常垠又问道:“那匀姬又是怎么殉情的?”
临朱道:“这我倒是不清楚,听说是她宫中一侍女走露了风声,匀姬知道后,不顾一切跑道殒神涯跳了下去,当时陛下还派出了不少人想将她追回来,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难道真是我错怪他了?”常垠拿起邗丹的银枪,“给我替邗丹保管吧。”
临朱点了点头,“如此最好,我身在七十二重天,免不了有时要去打仗,若是弄丢了,那真是让人得不偿失。”
常垠一直追查,奈何麟炎和隐年将一切隐藏得太好,他毫无头绪。
般音国今年雪灾不绝,常垠回岛前特意去看了看,控制住雪势常垠便看到四个小乞儿瑟缩在破祠堂的一角。
其中三个孩子已经活活冻死了,江绵雨离开时脱下自己的几件外衣将夙愿裹得紧紧的,因此夙愿也只仅冻晕了过去。
常垠本来只想救他一命就离去,谁知刚搭上夙愿的脉,便发现他是神,“这是谁家孩子?怎么落得这个地步?”
常垠将夙愿带回常垠岛,收他为徒,带他修炼,教他学法术。
夙愿闲下来时总是握着一串小小的铃铛坐在一旁发呆。
见常垠走过来,他问道:“师父,你知道这个铃铛的来历吗?为何我总觉得它的声音很熟悉,却又偏偏想不起来。”
“为师将你带回来之时,它已经在你腰间了,或许是对你很重要的人留给你的。”常垠接过铃铛细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其中有灵气流转,不是普通的银铃铛。
常垠将铃铛放在阳光下,很快铃铛的表面便出现了一行细小的字,那文字奇怪,常垠并不认识。
他把铃铛又系回了夙愿腰间,“或许有一日,你能凭它找到你的亲人。”
夙愿八岁时,常垠岛上难得飘起了雪,夙愿伸手接住雪花,当它逐渐化成水后,他整个人都不太好受。
常垠老祖一看他这样,这才想起来他只怕是恐雪,只好将岛上的雪全部除掉,“现在还难受吗?”
夙愿摇了摇头,“多谢师父,我好多了。”
平日里常垠去哪来,便会带着夙愿也去哪里。
常垠带着夙愿进了存放神武的地方,让他挑一件以后傍身,夙愿在兵器库里看了一遭也没有看到自己喜欢的。
直到看到兵器库最高处供奉着的掠神枪,那掠神枪对夙愿仿佛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他飞上去便一把拿了下来。
“师父,我喜欢这个。”
“这个不行,你若是喜欢,师父给你造一个一模一样的。”虽说常垠宠夙愿,但故友的遗物不能随便给人,他将掠神枪从夙愿手中拿过来送回供奉台。
夙愿嘴上答应,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掠神枪。
常垠果真给他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但他还是经常一个人进兵器库里抬头望着银枪。
夙愿十一岁时,匀姬给他施加的封印已经渐渐失去作用,他额间现出了原本的银白发光鲛人族印记,头顶长出龙角,常垠这才发现不对劲。
鲛人族的孩子额间都会有印记,不同颜的印记代表着血统的不同,这是鲛人族的秘密,还是当年邗丹喝醉透露出来的。
银白色乃是鲛人族王室血脉,龙角乃是龙族血脉,常垠很快便猜出夙愿是邗丹和匀姬的孩子。
他拉着夙愿去了兵器库,取下邗丹的掠神枪,割破夙愿手指将夙愿的血滴在掠神枪上,果然暗淡沉寂多年的银枪一瞬间迸发出光芒。
常垠高兴地道:“果然。”
夙愿从未见过他师父那么高兴,便问道:“师父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常垠将掠神枪递给夙愿,“这掠神枪乃是你父亲的神兵,现在为师就将它就物归原主。”
夙愿并没有接,只是问道:“我父亲?师父知道我父亲是谁?”
“这些事待你长大,为师自会告诉你。”
“那这银枪我就收下了,多谢师父。”夙愿手中拿着已经认了他为主,发着光芒的银枪,心中欢喜不已,恨不得马上就冲出去试一试。
“等等。”常垠一把拉住跃跃欲试的夙愿,“你这龙角太过招摇,为师给你先把它隐去。”
“嗯。”
没多久常垠便闭关去了,夙愿一个人在岛上无聊,便造了不少符人陪自己玩。
他一时不慎将符人放跑了出去,一路追到魔界去,碰巧救下了江绵雨。
夙愿十四那年,修为已经高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竟无师自通自创出了傀儡术,他将傀儡术与符人结合,竟威力无穷,险些将岛上生灵屠了个干干净净。
常垠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孩子,当年麟炎的教训他还记得,麟炎便是自小到大没出过岛,没入过尘世,才养成了那自私自我的性子。
常垠深知倘若不教好夙愿,将来六界恐有灭顶之灾。他让夙愿去到人界历练一番,让他见识人生百态,接触人的丑与恶,美与善。
那并非是夙愿第一次出岛,却是他第一次在师父的允许下光明正大的出去。
夙愿去了离常垠岛最近的般音国,般音国不久前才重建,战乱才刚刚平息,百姓生活已是艰苦,又遇上开春疫病肆虐。
江绵雨才登基,龙椅都没坐热,非要事事亲力亲为,既要去监督着御医给平民熬药,还要去跟着官绅四处布施粥饭。
“公子……”夙愿身边的一名病秧秧的老人拉了拉他的衣袖,递给他一个破碗,“公子可否替老身去讨一碗汤药来?”
夙愿接过碗,“我这就去,您先等一会儿。”
熬药的手忙脚乱,根本顾不上,夙愿只好喊了几声,“谁能给我一碗药?没人来我就自己来了啊。”
“我来。”江绵雨见御医忙不过来,只好跑过去挽起袖子接过夙愿手中的碗,三两下打了一碗药双手捧着递给夙愿,“接着。”
江绵雨一张脸藏在帷帽之中,但他将汤药递给夙愿之时,一阵风吹起了遮挡住他脸的白纱。
那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落入夙愿眼中,夙愿愣了片刻,夸赞道:“哥哥生得真是好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江绵雨赶紧将被吹起的白纱拉了回来,余光瞥到夙愿虽年纪尚小,却生得动人心魄,内心深藏的自卑让他不敢正眼看,只敢垂着眼帘道:“什么时候见过我的?”
“梦里见过,梦中情人当如此。”夙愿笑了笑,转身端着汤药离开。
见他走了,江绵雨这才敢抬起头来。
他被夙愿的背影吸引住,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夙愿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江绵雨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