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惊月再回到青阙谷时,听到几声婴儿的啼哭。
乌琅不会哄孩子,抱着小公主慌忙跑上前来,“惊月,怎么办?”
“她兴许是饿了。”白惊月歪开头,不敢看孩子,“去给她找点吃的。”
乌琅来时把乳娘也一同带了来,他正想转身去找乳娘,怀中的小公主眼睛看到白惊月,转涕为笑,一双小手朝着白惊月抓,“爹爹……”
白惊月惊愕地抬起头来,“这孩子出世不过几日,怎么就会说话了?”
这几日里乌琅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听到孩子说话也毫不震惊,“我师兄十七岁飞升上神,能有这样的女儿也不足为怪。”
白惊月一想他说得也对,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夙愿带走劫余,那一脸漠然看着他的样子。
若夙愿当真忘了,那便忘了吧,对他而言,似乎没有比忘记更好的选择,要不然他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打击?
见白惊月不说话,乌琅已经猜到夙愿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他看着怀中的小公主:“惊月,师兄不在,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白惊月拒绝道:“名字让我取不合适。”
乌琅道:“若是没有名字,她就会像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
他这句话提醒了白惊月,名字对孩子很重要,如今灵愿身亡,夙愿失忆带着劫余不知所踪,这孩子才一出生就落得个生离死别。
不是她的父母不要她,若非横遭变故,她大概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惜一切全都毁在天帝手中了。
在神界孩子出生那一天父母便会给他们取名字,没有名字的,只有无父无母的弃儿。
白惊月抱过小公主,发带垂下来,小公主将它抓在手里,甜甜地笑着,口齿还不清析:“爹爹……”
白惊月于心不忍,不敢看她,抬头望着天上浮动的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下头来,“那就叫她追意吧。”
“嗯。”乌琅明白白惊月给追意这个名字的意义,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还历历在目。
乳娘过来抱走了追意,乌琅与白惊月并立一处。
白惊月沉默良久,终于道:“我想把这天下夺过来,牢牢掌控在手中。”
乌琅不敢相信地看着白惊月,“可我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夺?”
白惊月自乾坤袖中拿出妖王帝印,“我暂借这妖王之位,待追意长大,再将妖界归还到她手中。”
乌琅摇了摇头,心里根本不相信妖界能有能力与神界抗衡,“妖界从前一直以来全靠我师兄撑着,天帝才不敢妄动,如今他不在,若真打起来,只怕妖界连一年都撑不过去。”
“我知道。”白惊月道:“可总要有个开始,如今神界与魔界乱成一团,魔界如同疯狗狂咬一般,神界节节败退,我们可以借此机会趁机壮大。”
乌琅:“有些东西就是天道将它定死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改变的。”
乌琅不是不相信白惊月,他明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神界就算只剩一个七十二重天,要灭掉妖界也是不废吹灰之力的。
“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再任天帝胡作非为下去,只怕会有更多人折在他手中。从前我还在魔界的时候,赤宛总是天天跟我说,赌输了最多一条命,天道无情那便逆天而行。”白惊月说着叹了口气,“他那时候经常照顾我,想不到如今连他也死了。”
乌琅疑惑地问道:“赤宛?”
白惊月收起妖王帝印,将手背在身后,“你的小师侄。”
这么一说,乌琅才猛地想起来,难怪当初在青城他觉得赤宛熟悉。
白惊月转身朝他们住的地方走去,“那位青阙神君回来了,咱们也离开吧,这里终归是人家的地方。”
乌琅快步追上他,“我们还能去哪里?”
白惊月:“妖界,带追意回家。”
两人的身影越行越远,青阙远远地看着,。
玉尊静静地站在青阙身边,从前他讨厌白惊月,毕竟青阙全是因为要救他才堕入轮回苦劫,劫劫不得好死。
但在悟罪之地那五十余年,他才知道白惊月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令人讨厌。
玉尊试探着问道:“神君,您既然那么想他,为何不与他相认?”
“罢了。”青阙的声音与鹿鸣一模一样,“本就是怕他想起过去,才以碎魂碎掉他的记忆,更何况我死了他也并没有多难过,兴许是碎魂已经介入这段回忆,他就要忘得一干二净了。”
玉尊叹了口气,着实不懂青阙是怎么想的。
青阙一双光瞳依旧看着白惊月人消失不见的地方。
不知看了多久,他才收回目光,“本君不在的这些年,你怎么被发配去了悟罪之地?”
玉尊道:“当初追随着阿鹤入了一场轮回。”
青阙冷冷地“嗯”了一声。
那段不好的记忆玉尊也不想提起,幸亏青阙也对他们的事没兴趣,林鹤是青阙养大的,向来是活着就好。
青阙手一挥,霎时云雾腾空而起。
白惊月在云雾中停住步子,眼前一片白茫茫,余下的什么都看不见。
青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
白惊月下意识推开他,“放肆!”
青阙仗着他看不见自己,捏着白惊月的下巴就吻了下去,两人之间隔着面罩,依旧是熟悉的温度,白惊月失神了片刻。
青阙一把扯掉那碍事的面罩,按住白惊月的头,温暖的舌开始入侵。
这熟悉的感觉像鹿鸣却又不止是鹿鸣,他带着鹿鸣的温柔,又有鹿鸣没有的掌控欲与侵略气息。
脑子一片空白,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动,险些就要撞出来,白惊月有心无力,无法抗拒他。
青阙见怀中人似是呆了傻了,这才移开唇,低头在白惊月耳边轻轻吹了口热气。
将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分辨不出来是谁,在白惊月耳边呢喃道:“惊月,想死我了。”
白惊月被他这一口气吹得顿时手脚发软。
乌琅在云雾中不见了白惊月,四处找四处喊着:“惊月!你在哪?”
白惊月听见他的声音,正想应又被青阙堵着唇堵了回去。
青阙见他分心,心中满是醋意,一把将白惊月推到冰冷的宫墙上,整个人欺身而上。
白惊月怒问道,“你是谁?”
青阙不说话,胸膛抵着白惊月消瘦的肩背,白惊月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唯有被他紧紧拥抱在怀中。
尽管白惊月又踢又打,青阙还是不放过他,将他抱在怀中亲他吻他。
不知过了多久,青阙松开白惊月。
白惊月只听到一声带着痛意的低吼,衣角溅了血,青阙便飞走了。
白惊月又气又恨,狠狠一脚踹倒了墙,从来只有他非礼别人的份,不想如今却惨遭轻薄,被人又亲又抱,着实过于丢人。
青阙走后,云雾散去。
白惊月目光逐渐清晰起来,他的腰间插着他的月挥,发出漂亮的青绿色光芒。
白惊月颤抖着手将它握在手中。
月挥回来了,可是鹿鸣呢?
当时鹿鸣被活活烧死之前,月挥就已经被劫余打得魂飞魄散了。
青阙两手都是血,回头看了一眼,双眼已不再是光瞳,极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带着深深的愁色。
“玉尊,咱们走……”话刚说完他就突然一口血吐出来。
玉尊紧张地扶住他,“神君!”
青阙从来厌恶除白惊月之外的任何人触碰自己,可如今元气大伤,若没人搀扶只怕要狼狈地跌倒在地。
玉尊无法去九十九重天,只得暂扶着青阙先回了鬼界。
林鹤一看青阙来了,跑上前去向青阙行了个跪礼,“师父,徒儿都几百年没见过您老人家了。”
青阙面无表情地道:“起来吧。”
林鹤性子与从前的白惊月差不多,追着青阙问了不少问题,青阙一律没兴趣不答。
直到林鹤提起白惊月,他才立刻竖起耳朵来,“你说什么?”
“师父您刚才没听我说话?”林鹤嘴角抽了抽。
青阙:“你那些废话从今往后最好一句别说,本君没兴趣。”
“白惊月……”林鹤正想说,突觉不行,师父喜欢的人,她直呼其名怕是要被当场打得魂飞魄散,幸亏嘴收得快还没说出去。
在心里捏了把汗后,林鹤才道,“二殿下他这十年里每天半夜都会鬼鬼祟祟地出去,在河中都放一盏荷花灯,我猜他是想念师父,不忍荷花灯漂去了他处,便擅自将它们都引来了鬼界。”
青阙一听赶紧问道:“在哪里?”
“师父随我来。”
林鹤带着他去了鬼界一处漂浮着三千多盏荷花灯的三途河。
每一盏荷花灯都燃着跳动的火焰,青阙捧起一盏,莲花底座下有一个小小的暗格。
青阙将暗格打开,抽出折得极其仔细的纸张。
林鹤机灵地上前去接住那盏荷花灯,让青阙能腾出手来看纸上的东西。
青阙双手微微颤抖,纸上是他曾经写给白惊月的情话。
是白惊月亲手摘抄的,抄完后面还附上一句他自己写的:不葬吾爱。
青阙又捧起另一盏,抽出里面的纸,前面几句依旧是他写给白惊月的话,后面是白惊月的:不予往生。
青阙看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没良心,着实是个没良心的,本君人都死了,不能入土为安也就罢了,竟还诅咒本君永不超生?”
待看到下一张纸上的,青阙的笑才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这张纸上没有青阙的情话,只有白惊月的一句:生我陪你,死我殉你。
这盏荷花灯是才顺着河流漂到三途河的,必然今晚才放的。
青阙一把将纸塞林鹤怀中,起身飞了出去。
白惊月人已经不在青阙谷。
青阙离开青阙谷后,隐了身走进妖王宫,见白惊月怀中抱着小小的追意,坐在妖王座上,看着折子上所陈述妖界这些年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
王宫里站满了人。
白惊月一把将手中的折子扔到地上,怒气冲冲又极力忍耐的模样极让人想上去欺负一番。
青阙抱着手,站在他的旁边,微微歪着脑袋,嘴角勾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