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惊月尽力伸出手去,接过那杯毒酒,“怎好劳烦魔尊亲自喂朕毒酒?还是朕自己来吧。”
夙愿歪了歪头,笑道:“天帝太见外了。”
白惊月断断续续,终于还是将那一壶毒酒全部喝完了。
他有气无力地趴在白玉桌上,满口都是血,一身白衣渐渐被鲜血染红。
夙愿站起身来,背对着他,不知道在看什么。
白惊月双眼涣散,疼得直闷哼。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死。
离开七十二重天青阙没有追上来拦住他的时候,他就知道青阙早已明白了他,他不孤独。
很多年前他靠在青阙怀中,与青阙早就把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都商议过。
白惊月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青阙会接手神界,重整乱局。
天帝留给白惊月的是一个烂摊子。
是数不清的罪恶。
是还不完的血债。
这些总要有一个人来扛,总要有一个人来还。
他毕竟不再是从前那个干了什么坏事有人保护着的少年,即便天塌下来了,也得他来扛着。
既然疾风骤雨无法躲避,不如正面应对。
福也好,祸也罢。
青阙并没有听白惊月的话回倾华宫,他站在天门边,等着白惊月归来。
追意感受到青阙的气息,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父亲。”
青阙人在出神,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追意拽住他的袖子,一阵猛摇,“父亲,你跟爹爹怎么了?为什么他在你就不在,你在他就不在?”
青阙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心中五味杂陈,矛盾万分。
追意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让他不高兴了,赶紧松开手,低着头,“父亲,是不是追意做错了什么?”
青阙伸出手,摸了摸她小脑袋,“你什么也没做错,好了,去玩吧。”
追意离开时,每走几步,回头看一眼。
月挥在白惊月身上,魂魄无法合二为一,青阙自然也睁不开光瞳,看不到白惊月发生的事。
他一直逼迫自己去相信,月挥是不可能让白惊月出事的。
即便如此,也还是忍不住担心白惊月,却又不得不尊重白惊月的选择,如今他唯有等。
若一意孤行给阻止,看似是救白惊月,实则是把他往更深的火坑里推。
魔界。
月挥在躁动,夙愿闻声将它镇压住,月挥瞬间成了死物一般。
白惊月将它抓在手里,原本紧紧握着的手也渐渐无力松开来。
眼前越来越模糊起,没多久他就疲惫地闭上了眼,过往的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
夙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拿出一个玉瓷瓶子。
倒出几颗解药,捏住白惊月的下巴,逼迫着他张开嘴,将药塞入他嘴巴里去。
白惊月再醒来时,是在夙愿的新魔宫的一处小偏殿里。
他挣扎着坐起来,原本以为自己死了,却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喝酒的夙愿,“多谢。”
“不用谢我。”夙愿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是你命不该绝罢了。”
夙愿一开始确实有毒死他的想法,后来看白惊月百般配合,毫不抗拒,他才想着,教训白惊月一下便好了。
白惊月正要说话,却突然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青丝之中有几缕暗红的发,脚上是还有冰冷的锁链,困得他有路有些困难。
白惊月: “劫余!你没死?”
江绵雨听见白惊月的声音,眼神有些闪躲。
夙愿看向江绵雨,眸子突然冷了下来,怒道:“你来干什么?”
他这一声,着实把白惊月吓了一激灵。
江绵雨却早已习惯。
不过细细一想,白惊月松了口气。
夙愿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发怒才是人之常情。
方才夙愿对他一直笑,语气也是温柔,行为更是“体贴”。
那才是最可怕的。
白惊月刚才甚至还怀疑过,夙愿会不会温柔地笑着将他剥皮?
直到看到了现在一脸怒气的夙愿,他才明白,夙愿给他倒酒时,那让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寒的温柔微笑,分明就是要将他剥皮拆骨的先兆。
江绵雨生怕夙愿生气,解释道:“阿愿,你一夜未归,我以为你……”
夙愿一眼就瞥到江绵雨锁骨上白惊月留下的爪痕,一瞬间怒火四起,没好气问道:“你以为我会杀了他是吗?我是你男人还是他是你男人?”
江绵雨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他也无法揣测的醋精,“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来这只因只昨日看见夙愿扛着白惊月进了魔宫,夙愿又在这偏殿中待了一晚上。
江绵雨嫉妒心作祟发狂,嫉妒夙愿对白惊月一直以来的温柔。
从前,现在,那些温柔他从来不敢奢望。
他也害怕,害怕夙愿会对白惊月生出什么其它的感情。
若是从前,他必然要将白惊月拖出去活活打死。
可惜他现在每日只能低声下气地讨好夙愿与苟活。
白惊月余毒还未解,已经召出化为长刀的月挥。
就要上去找江绵雨麻烦时,听到夙愿那句话,白惊月动作僵硬,竟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的人,杀了他的阿娘,虐杀了他的鹿鸣。
可他如今已经是夙愿的人。
夙愿在这世上,应该只剩一个江绵雨了。
白惊月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下不了手,但一双眼依旧在死死盯着江绵雨。
即便白惊月如今下不了手杀他,用眼神他也要将这个人扒皮抽筋,打入地狱。
江绵雨一身修为几乎都被夙愿废了,周身煞气早就散去,脸上没有魔纹干干净净。
白惊月看着看着,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从前那个将还没化形的他死死护在怀中的少年。
正当白惊月心中矛盾,在想要不要放了江绵雨时,突然见夙愿一把抓住将绵雨的手,递给他一把发着寒光的短刀,“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就证明一下。”
江绵雨生怕夙愿对白惊月有什么感情,夙愿同样如此。
每次看见白惊月留在他锁骨上的疤,夙愿就想起白惊月那时将他按在刀尖上,撕开他衣服的样子。
江绵雨扬起刀,心一横,就要一刀扎在自己身上,夙愿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是让你去扎在他的身上。”
江绵雨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
白惊月突然之间觉得他可怜又可笑,从前被他那几个哥哥逼着干坏事,懦弱的他选择了屈服。
如今又被夙愿逼着做同样的事,白惊月不禁在心里想,“这一次他还会像从前一般吗?”
江绵雨看着夙愿的眼睛,他没有抗拒夙愿,他也不允许自己再做任何一件让夙愿不高兴的事。
他冲夙愿点了点头,“嗯。”
白惊月不禁骂了他一句,“蠢货!”
江绵雨握着刀,从前杀人如杀蝼蚁,现在也一样。
善从来不是他的底线,夙愿才是。
“慢!”刀子就要扎下去时,夙愿叫了他,似乎是有些悔恨刚才吼他的那一声,声音又温柔起来,“他在你身上留下五道难看的疤痕,着实太碍本座的眼,你如今也扎他五刀,扎回去吧。”
“哼!”白惊月冷笑一声,“扎我五刀?那他杀了我阿娘,杀了鹿鸣,我是不是也要两次他的命?”
“你敢吗?白惊月。”夙愿头也不抬,坐下去自顾自喝起酒,他之前那令人难以分辨真假的温柔早已不复存在。
夙愿:“无论是你,还是他,都别再挑战本座的耐心,要不然你们两人一同死无葬身之地,要争要斗都去地底。”
江绵雨眼中露出阴狠。
那种为了一个人是非不分的老毛病还是改不掉。
只要夙愿开心,他愿意去做全天下的恶人。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白惊月一看见江绵雨,心中恨意如同大火燃起。
什么风度也顾不上了,怎么骂得爽怎么骂。
眼看着他扬起刀,白惊月足尖微微抬起,已准备好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难道天帝就这般没有教养吗?”夙愿语气虽还是毫无波澜,却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杯中酒的酒洒了出来,毒酒将桌子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白惊月与江绵雨一同惊愕地看着夙愿,原来他一直喝的都是毒酒。
江绵雨扔下刀飞奔过去,紧张地拿起桌上的解药,正要打开瓶子,夙愿一掌将解药打翻在地,“我不需要。”
声音还是那样清冷,并无半分中毒的迹象。
那毒将白惊月毒得死去活来,却根本伤害不了他。
白惊月不敢去想夙愿如今的修为究竟强到了何种程度。
原本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奈何江绵雨一在,夙愿就容易极暴躁起来。
他恨自己活得像个疯子。
若是从前,他定会将江绵雨再扔去笼子里锁起来打一顿,可如今他也不怎么舍得了。
他那颗血淋淋的心,总在某些时候,突然就暖了起来。
看着江绵雨蹲在地上就要去捡瓶子的时候,夙愿伸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江绵雨反应不及跌入他的怀中,夙愿将他禁锢在怀里。
夙愿看了白惊月一眼,只觉得他此时在场太碍事,遂又将白惊月赶了出去。
“你我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天帝回去吧,我这魔宫不比七十二重天亮堂,就不留你了。”
说完关上魔宫大门。
“他这么轻而易举就放下了吗?”白惊月也不敢相信,走出很远后,回头看了一眼,又觉得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