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惊月想回到夙愿儿时，在常垠老祖救走夙愿前将夙愿带走。
他回到了夙愿四岁那一年，谁知才抱起夙愿，夙愿便又哭又闹，冷得发紫的小手拽住白惊月的头发。
白惊月被他拽得头疼，“你这小孩怎么这样，快松手，再不松手我打你了啊！”
夙愿原本只是撅着嘴巴，被白惊月这么一恐吓当即哭了出来，“哥哥……哥哥，坏人欺负我……”
周围的小乞丐们纷纷投来质疑的目光，白惊月百口莫辩，“我不是坏人。”
“他是坏人……”夙愿一边哭，一边用力狠狠拽白惊月的头发，“哥哥，快救我……”
灵魂夙愿这么一喊，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他穿过对白惊月指指点点的人群，走到白惊月身边。
“影子？”白惊月正惊愕地打量着他，谁知那影子就一口咬在他的腿上。
“啊！松口松口！”白惊月被影子咬着腿，又被夙愿拽着头发，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他急得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还咬人！”
那影子好像怒了，嘴上又用力了几分。
夙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道：“哥哥，咬死他咬死他！”
“别咬了！”白惊月只觉得腿上又一阵剧痛，低下头一看全是血。
他总算明白过来，只要他还抱着夙愿，那影子即便死了也会缠住他。
疼总会将白惊月拉到那暗无天日的记忆中去，他实在是怕了，只好哄夙愿松手，“阿愿……阿愿，我这就放你下去行不行，让你哥哥快松口，你这小兔崽子也赶紧松手，你再拽下去我头发就要没了……”
夙愿吸了吸鼻子，总算放了手，白惊月赶紧将他放在地上，那影子也松了口。
白惊月从未想过会自己被一个小孩和一个影子欺负成这样，这就算了，他还不能还手。
他疼得龇牙咧嘴，抱怨道：“世风日下造孽啊，竟连影子都开始咬人了。”
孩提时的夙愿所受的伤害最少，白惊月想避免他生命中以后会发生的事，也只好继续跟在他们身边，想再找个机会将夙愿敲晕了带回去。
他盘腿坐在破祠堂中，一手撑着脸看着正在玩泥巴的夙愿。
记忆中夙愿所经历的那些快速在白惊月脑海里过了一遍，看着看着他双眼有些通红，叹了口气。
白惊月知道自己欠夙愿，为弥补还麟炎当年犯下的罪过，他一定会将夙愿带回去，但他也永远不会原谅夙愿对乌琅所做下的那些事。
出神之际，玩泥巴的夙愿已经跑远，再回来时手里捧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那个小小的影子也跟在他身后。
夙愿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双手烫得通红，“白哥哥，你饿不饿？这是哥哥煮的粥，阿愿分一些给你好不好？”
“死人还会煮粥？”白惊月看了一眼那影子，明白了过来，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在过去。
就算江绵雨死了，也只有回到过去的人看不见他，这个小夙愿毕竟与他一同属于过去，对夙愿而言江绵雨自然是活着的。
白惊月看了一眼夙愿身后的影子，想起当年自己被他囚禁的日子，他不屑地道：“拿走拿走，我不吃，江绵雨和你那般歹毒，你们两个不毒死我就谢天谢地了。”
“哼！”夙愿跺了跺脚，生气地道：“你是个坏东西！”
白惊月发现夙愿生气的模样异常的好看，他伸出手，用力掐了掐夙愿的脸，“再哼一声听听。”
夙愿被他这么一掐，又开始两眼通红，白惊月余光瞥到那影子正在靠近他。
他想起被咬的痛苦教训，赶紧松了手，“开个玩笑而已。”
夙愿端着碗坐去了一旁的石头上，影子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
白惊月看着他们，只觉得不对劲，“按理说魂飞魄散了，应该是连过影子都一起灰飞烟灭的。”
来这里之前，白惊月已经去找过乌琅好几次，乌琅是连个影子都没有的。
而江绵雨……
白惊月突然想到什么，他掏出那个小小的乾坤锦袋，打开来看了一眼。
里面有一把断剑，是当年他路过黄泉路时，在那长情碑后拾来的。
那柄断剑在乾坤锦袋中微微发着光芒，白惊月试着将那乾坤锦袋靠近夙愿，发现它发着的光又亮了不少。
白惊月心中疑惑，伸出手去碰了碰它，想用法术将剑灵打散。
断剑剑灵被他这么一碰，夙愿身旁的黑色影子颜色渐渐变淡，几乎就要消失。
“果然是他。”白惊月想起乌琅所受的那些苦，他欠夙愿，但他不欠江绵雨，他做不到放过其他人。
正要一掌打下去，他抬头看见影子紧紧抓住夙愿的衣角。
夙愿浑然不觉，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白惊月，“白哥哥，你真的不饿吗？哥哥煮的粥很好吃的，他说你几天没吃过东西，怕你饿死……他自己都舍不得吃……”
“罢了……”白惊月收回手，将乾坤锦袋收起来封住。
他没好气地冲夙愿道：“你一个小孩怎的屁话那么多？说了我饿不死。”
夙愿幽怨地白了白惊月一眼，委屈巴巴地道：“不吃就不吃，那么凶……”
白惊月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冲他们发脾气，终于将语气放软了下来，“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管我。”
白惊月背对着小夙愿，自己坐到了一边去，两眼盯着手中的乾坤锦袋。
当年他以为是剑灵在等自己回不来的主人，感念之下才将它带回去，想着让它能在乾坤锦袋中好好修炼。
没想到那剑灵竟是江绵雨被断魂剑阵封住的一缕残魄碎片。
当年夙愿试图救回江绵雨，触动了断魂剑阵的反噬，导致江绵雨被封在剑阵中的魂魄散去。
而那缕残魂碎片恰好在白惊月的乾坤锦袋中受到了白惊月庇护，因此才能留下这个影子，避免彻底魂飞魄散。
但江绵雨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即便白惊月如今拥有逆转乾坤的修为，要将他复生，短时间内也是做不到的。
白惊月失望地扯动嘴角，皮笑肉不笑，将锦袋塞回了自己的乾坤袖中去，“说到底这世上唯一回不来的，只有我哥。”
跟在夙愿和影子身边许久，白惊月才明白自己大概是找不到机会将夙愿敲晕了。
自从他那次抱走夙愿不成，这两个孩子一直都提防着他，从来都是形影不离。
白惊月无奈地看着他们，“那就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夙愿笑嘻嘻地拿了一个小破碗递给白惊月，“白哥哥，给你。”
白惊月嫌弃地看着破碗：“给我干什么？老子好歹是天帝，你莫不是让我以后用这个吃饭？”
“天帝是什么？”夙愿道：“你也没有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哥哥说要带你一起去乞讨，这是你的碗。”
“噗——”白惊月一时没忍住，突然笑了出来，他许多年没笑过，直到肚子疼才勉强逼迫自己停了下来，“让我去要饭？谁要跟你们当叫花子？看不起人。”
白惊月极有骨气，誓死不从。
但他仔细想了想，在破祠堂里坐着也是坐着，去大街上坐着也是一样。
内心里挣扎了片刻，他还是选择抱着破碗跟在影子后面走上了大街。
影子跪在地上，白惊月看了他一眼，“跪什么跪，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真没出息。”
白惊月就有志气多了，他在街上盘腿而坐，两手撑着脸，打着哈欠看着数来来往往的人的脚。
没多久他就听到了别人开始议论他，“你们看这人，长得有模有样，有手有脚还跑来大街上当乞丐，真没出息。”
“没出息就没出息，没出息又怎样？要比谁活得更长吗？”白惊月头也不抬眉头都不皱一下，依旧坐在地上。
这些人的话对他而言毫无伤害，再难听的话都听过了，再听这些，不过是耳旁风一般。
但自从被那群凡人锁起来关进笼子后，白惊月看凡人多多少少有些不顺眼。
有人说他，他自然要反驳，说一句反驳一句，论嘴碎没人说得过他，论脸皮厚也没人比得过他，很快大家就骂骂咧咧的散了。
太阳当空，晒得白惊月有些困，坐在地上久了着实太过无聊，他开始打起了盹儿，直到银钱与破碗碰撞的声音响起，他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看着破碗里约摸有小指一般大的碎银子，白惊月嫌弃地道：“就这么一点？打发叫花子呢？”
“这是什么话？你不就是叫花子吗？”扔钱给他的人看起来很年轻，穿着贵气，身后带着几名家仆，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原本他觉得自己给叫花子钱是良心大发，谁知一听白惊月的话，立刻来气了，弯下腰去将碗里的碎银子捡了出来，“不要拿回来，都沦落到要饭的地步了，还敢嫌少？”
白惊月一把将碎银子抢了回来，“给人的东西怎么能拿回去？抠门还不让人说了？”
“我说你这无赖……”
纨绔公子撸起袖子，正要将碎银子抢回去时，白惊月突然抬起头来，“我就无赖了，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但凡看过白惊月那张脸的，就是从前瞧不起他的上神们，也没有几人能移开目光。
这般近地看着，那纨绔公子也忘了自己是要做什么，光是看着白惊月就傻了。
白惊月将碎银子扔到乾坤袖中去，将人扒拉到一旁去，修长的食指轻轻敲着碗，“有钱给钱，没钱闪开，别挡了老子的财路。”
纨绔公子又走上前来，殷勤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白惊月道：“比你祖宗还大。”
纨绔公子以为白惊月说笑，问道：“我看你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又生着这般好模样，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吧，你爹娘怎会舍得让你出来乞讨？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父母双亡了？”
白惊月沉默了片刻，“我确实父母双亡了。”
纨绔公子掏出钱袋，拿了一锭银子出来后，将鼓鼓囊囊的钱袋递给白惊月，“跟我走吧，够不够？”
白惊月收下钱，开玩笑道：“跟你走有肉吃吗？”
纨绔公子身后的仆人道：“我家公子不缺钱，还能少你一顿肉不成？”
这些日子在这里吃得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咽，白惊月考虑了一下，站起身来，“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