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琅一双眼看着白惊月离去,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他才垂下眸子。
沧海胳膊肘捅了捅他,“殿下,你怎么了?”
“没什么。”乌琅回过神来,道,“我前两日去了人界一趟,发现万物凋零,尸横遍野,已命人查了,还没查出来是什么原因。”
沧海一听突然回想起来,乌琅来找到原本就是因为这事。
当时还没说到重点之上,两人觥筹交错已经酒气上头醉醺醺的。
酒醉总能放大一个人内心的脆弱,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别的话题之上去了。
沧海思索了一会儿,道:“回妖王宫,先派探子去探查。”
乌琅喊道:“公主!妖界那些探子信得过吗?”
沧海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全是我的心腹。”
乌琅这才随她一同回了海底去。
回海底之后沧海立刻唤来了探子,仔细交代了他们一番后,就将人派了出去。
白惊月不仅是妖王,更是天帝,他一个人毕竟顾不了两头,因此除了必须需要他解决的事外,妖界事务全是沧海打理。
乌琅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沧海,她眉眼之间倒有几分像白惊月。
沧海抬起头,正好撞到乌琅看她的眼神。
乌琅冲她笑了笑。
她心里突然像被什么挠了一般,赶紧低下头去。
没多久派出去的探子也回来了,沧海立刻收起脸上的娇羞,又恢复了那厉言正色的模样。
乌琅竖起耳朵,沧海看着地上半跪的探子,问道:“怎么样?”
探子有些仓惶,“回公主,人界确实万物凋零,是魔尊不久前促了万物生长,横尸遍野全因去年人界天气恶劣收成不好,闹了饥荒,平民百姓没粮食吃,饿死了许多人。”
乌琅心中思想了片刻,问道:“没粮食吃饿死了?”
探子道:“正是。”
沧海叹了口气,道,“人界这些年也不太平,百姓除了养活自己,还有极重的赋税徭役,人丁本就不兴旺,再加上天时不好,饥荒也是在所难免。”
乌琅想起自己从前与白惊月去人界逛时,看到的繁华景象,他又问道:“那他们为何不去酒馆里?酒馆之中烹牛宰羊,没粮食吃可以吃肉。”
“这……”探子不禁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这高高在上的七十二重天太子,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答他。
这不是何不食肉糜吗?
乌琅从前在七十二重天没有见过苍生的苦。
再到后来,跟着白惊月落魄的那段时间,白惊月过得再难,也最先保证了他的锦衣玉食。
从来都将他护在身后,未让他见识过一分疾苦。
就连在常垠岛,他但凡踏出去一步,也是侍女内侍随侍。
这个太子除去天帝待他的那些苛刻之外,确实没有吃过别的苦。
沧海看着他,噗嗤笑了出来。
乌琅一头雾水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沧海收住笑,看了一眼探子,“将妖界仓库的粮食分发一些出去暂时救济一下凡人,其余的不必再管,凡人的命数,说到底与我们没多大干系。强加干涉我们又能干涉多少?好了,下去吧。”
探子松了口气,道:“末将告退。”
探子还没走出去,乌琅上前一步喊道:“等一下!”
探子停止步子,愣了片刻才转过身来,又半跪在地上,“殿下有何吩咐?”
乌琅问道:“闹饥荒多久了?”
探子思索了片刻,“已数月有余。”
乌琅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探子转身时,乌琅快速以符在他背上做了一个看不见的记号。
沧海有些疑惑不解,“殿下为何如此?”
乌琅虽不知民间疾苦,但他到底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数年的。平日大大咧咧,却是粗中有细。
待探子走得不见人影了,乌琅才道:“就是见他说话有些心虚,探子一般都是经过特殊方式培养的,极少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我不知妖界探子如何,因此做个记号留个心眼。”
沧海终于恍然大悟过来。
乌琅走过来在沧海手心画下一道符,道:“闭上眼。”
沧海照做闭了眼。
她感受到了方才那探子的行踪。
沧海睁开眼,看着自己手心,“竟还有此追踪之术?”
“儿时在常垠岛之时,跟师兄学的乌琅眼睛看向前方,却什么也没看到,仿佛穿过一切,看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对沧海道:“公主平日里事务繁忙,探子我会交由我的人来监督,那探灵符你可用来追踪探子的去处,一道发现异常之处,立刻禀报天帝。”
沧海觉得他防备心太重了些,这种事禀报白惊月实在是有些小题大作。
但她还是应道:“好。”
乌琅:“嗯,那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说完转头跨出宫门去,他要亲自去人界再看一次。
“殿下!”沧海喊道,见乌琅回过头来,她又道,“保重……”
乌琅冲她笑了笑,“多谢公主。”
乌琅还没到人界,便遇到了要去七十二重天的萧聆和赤宛。
赤宛见了乌琅,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小师叔。”
萧聆也冲乌琅微微点头,“殿下。”
乌琅冲萧聆礼貌地笑笑,随后微微仰头,高傲地瞥了赤宛一眼,“嗯。”
儿时两人在常垠岛经常闹矛盾,后来又因为赤宛处处针对白惊月,乌琅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
他将一切写在脸上,并不想去隐藏自己的情绪。
“这小师叔怎么跟白惊月一个德行?”赤宛在心里抱怨了两句后,没有说多的,直接了当道:“师叔可是来查这万物凋零之事的?”
乌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赤宛:“这还用查?不是师兄做的吗?”
“怎么会是师伯做的?他在魔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我都不愿意见。”赤宛蹙了蹙眉头,道:“更何况我的探子同样遍布四处,若是他做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乌琅:“你蠢罢了。”
说完将手背在身后,自己往前走去,不管赤宛在他身后气得暴跳。
“他竟敢说我蠢?”赤宛冒出红狐狸耳朵,气得跺脚。
萧聆抬起手来揉了揉他的狐狸耳朵,自从卸任后,赤宛越发地喜欢闹小脾气,他宠溺地笑道:“好了好了,阿宛,你师叔他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别跟他置气。”
赤宛:“算了,七十二重天就不去了,去魔界一趟看看师伯吧,许多年未见过他了。”
萧聆:“那我们即刻出发。”
“待我先休书一封送上去给白惊……天帝,再任凭万物凋零下去,人界迟早是要闹饥荒的。”赤宛潦潦几句话便召来一只仙鹤,将书信粗暴地塞进它嘴里衔着,“去吧。”
萧聆看着他,问道:“你能召仙鹤?”
“嗯。”
萧聆又道:“只有天界的人才能召仙鹤。”
赤宛叹了口气,取下当年遭到追杀时他娘亲给他挂在脖子上的玉。
说出了那个他藏在心里万年的秘密,“我也是从我娘留的东西里知道的,青丘九尾灵狐族不同其它狐类,我们原本是神。
后来不知是何原因,二万五千多年前突然被麟炎那伪君子断去神骨,削去神籍,逐出了神界,后来流落到了青丘。”
萧聆越听越糊涂,“为何我看遍典籍,也没看到过关于九尾灵狐记载的只言片语?”
赤宛:“能为何啊,毁掉了呗,连我师伯这曾经名动六界的战神也能被他抹去所有存在的痕迹,更何况在神界从来不起眼的小小灵狐族。”
说着赤宛又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图腾,“当年说着要剿灭余孽,将青丘屠了个干干净净,可那是距离临朱叛乱早已过去了五千年。
临朱的所有部族,包括魔界派去支援的军队都早在灵栖山被我师伯杀得干干净净,哪里会留下什么余孽。
无非就是找个理由杀我们灭口,如果我没猜错,大概是因为青丘一族知道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算不知道,至少也知道一些会威胁到他的东西。”
萧聆听完只觉得惋惜,“若我生在那年,定要好好保护着你。”
赤宛释怀一笑,“算了,都过去了,如今麟炎被我师伯喂了狗,也算能告慰那些无辜往死的人在天之灵了。”
“赤宛将军,可否让我一同随你去魔界?”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赤宛和萧聆齐齐转过身,是林鹤。
自从五百多年前玉尊的转世玉离扬将梁国皇室屠得干干净净之后,赤宛就再也没怎么见过林鹤了。
后来听说她成了鬼王,两百多年前送白惊月登上帝位时,赤宛也就只远远地看到了她一眼。
他们是世间仅存的,最后的亲人。
赤宛看着她,内心觉得亲切,却没有嘘寒问暖,而是直接道:“鬼王去魔界不是轻而易举吗?为何非要与我一同去,岂不委屈了?”
“我要去魔界做一件事,大摇大摆去毕竟不好,所以本王思来想去,还是伪装成你的随从比较好。”
赤宛看着林鹤,“你不怕我告诉师伯吗?”
“你不会的。”林鹤笑着便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萧聆突然问道:“是天帝让你来的,还是神君让你来的?”
林鹤:“自然是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