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惊月说完叹了口气,想起自己的身世来,又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玉隐听完白惊月的话,眉头又皱了几分,“那贫道的徒儿这么多年毫无变化,可是因为受到鬼气克制?”
白惊月道:“不错,掌门也不必忧心,一会儿由我去将他母亲的那缕鬼气收走,他会慢慢长大的,不过这孩子是神,成长难免会比其他孩子缓慢许多。”
“只要没事就好。”玉隐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孩子还年幼,还请公子帮忙保守着这个秘密。”
白惊月大大咧咧地拍了拍玉隐的肩膀,“那是自然。”
那缕鬼气死死缠住玉尊,白惊月试了许多次,也无法将它收走。
玉隐心急如焚,担心若这鬼气一直在玉尊身边,会让他受到影响。
他与一群长老一同施力,终于助白惊月收了鬼气。
白惊月将鬼气装入琉璃瓶中,他在琉璃瓶中施了法,终于从鬼气中找到一缕奄奄一息的魂魄。
白惊月会心一笑,将琉璃瓶交给玉隐:“还请长老将琉璃瓶置于莲池中,这迎凤山虽是凡地,却也萦绕着仙气缭缭,只要以纯净之术超度,百年之内此女子还有转世为人的机会。”
玉隐接过白惊月手中的琉璃瓶,伸手牵过一脸懵懂的玉尊,带着一行人来到莲池前,亲手将那琉璃瓶放入一片青荷之上。
白惊月见一切已完成,才道:“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争取早日将魂魄带回来。”
玉隐直起身来,须发如雪,冲白惊月慈祥地笑了笑,“贫道就不送公子了。”
“嗯。”
白惊月飞回客栈时已是深夜,那总被他捉弄的少年还在等他。
少年一见他回来,飞奔过来抱住白惊月,“哥哥,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白惊月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须找个机会早些杀了他,取回青阙堕入轮回的魂魄。
时日拖得越长,白惊月心里负罪便越深。
白惊月伸手托住少年的头,抬起他的下巴,问了他一句,“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说出来,我都成全你。”
少年欣喜若狂,“真的吗?”
白惊月点头,“嗯。”
“那我可以……可以亲你一下吗?”
白惊月冷声道:“除了这个,其余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少年眸子沉寂下去,白惊月见他半天不说话,终于良心发现,心里在责备自己是不是说话太过果断伤人了些。
可白惊月从来不希望自己哪一天会被情爱困得方寸大乱,他心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哪怕少年把心都剖出来给他,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可能。
这少年虽是青阙转世,可他终究不是青阙,他会老,会死,与白惊月之间隔着天堑鸿沟。
白惊月想着想着心中又骂了自己一句,“我在想什么?就算是青阙又怎么样?老子又不是断袖,也绝不可能。”
白惊月见他模样委屈,语气终于软了下来,“这些年你一直都跟着我四处奔波,从未过过一日安生的日子,我带你四处游历吧,怎么样?”
少年松开白惊月,点了点头,“嗯,我都听哥哥的。”
他很乖,像只乖顺的兔子一般,垂着耳朵,朝白惊月露出毛茸茸的肚皮,眼中渴盼着一丝怜惜。
看着那双纯澈的眼睛,白惊月心里也是有过半分不舍的。
少年坐在一处温泉中,凝神休息,白惊月在不远处擦拭着刀,他心想自己若下手快些,这孩子应该是不会感到任何疼痛的。
可走过去时,白惊月看到少年薄薄的衣服在水中浸得几乎透明,他的腰腹下有一个金色印记。
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原来青阙真的把那天罚死印引到了自己身上。
难怪白惊月从前受雷刑最多不过两三道,他那天却挨了上万道,那般明目张胆将天罚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可能不触怒上天?
少年看向白惊月,一双眼雾蒙蒙的,“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杀我,哥哥,你动手吧。”
白惊月没有否认。
少年又道,“我也不知道我能为哥哥做些什么,如果失去我这条命可以让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愿意双手奉上。”
白惊月走进水中,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突然抱住那少年,“青哥,你这是何必?我们萍水相逢不过相识一场,你这样,我如何还得清欠你的?”
少年被他抱入怀中的一刻是欣喜的,可听到白惊月提起青阙时,他显然整个人都泄了气。
青阙青阙又是青阙!
“哥哥,我不是青阙。”
白惊月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我知道,你是……”
少年赶紧蒙住白惊月的嘴巴,生怕白惊月不合时宜地说他叫二狗。
白惊月一直没给他取名字。
他鼓起勇气张开手,抱住白惊月。
抱住这个他哪怕天天得见却又日思夜想的人,“哥哥,如果我死了,你会起想我吗?”
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回答,少年话音刚落又紧接着道,“我知道你会的。”
白惊月挣脱他的怀抱,低着头看着他腹下的金印,在升起温暖水雾的泉水中,发着细碎的金光。
他将少年那耷拉在身上松松垮垮碍事的衣服掀开,伸出手指去,摸了摸那金色印记。
这触感让少年瞪大双眼,他看着白惊月,一张脸通红,“哥哥,你做什么?”
白惊月的想法与他的想法相差甚远。
白惊月只是单纯看看那金印,心里想着要如何将它引回自己身上来。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这无心的行为会给一个人带来多大的折磨。
少年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就看见白惊月神色严肃,太过冷冰冰。
他再也受不了这个人分明对他百般暧昧,给他无限遐想,又偏要将他拒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一把抓住白惊月的手甩开,“够了!你又不喜欢我,这般撩拨我做什么?”
白惊月第一次见他生气,看着他气冲冲地走出温泉,反应过来确实是自己的过错,怕少年受风寒,捡起地上的衣服追了上去。
这孩子倔也是真的倔,真的就再也不和白惊月说话了,无论白惊月怎样逗他,他也是远远地就避开。
白惊月一时没注意到他,他就站到了悬崖边去。
他一步一步向后倒退,无奈苦涩地笑。
白惊月还浑然不知。
少年明白,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从来都是。
白惊月不知待他人如何,总之对少年向来说整颗心都是冰冷的。
他不知情为何?爱为何?
他不知世上有那么一个人绝望地爱着他。
他不知道。
少年闭上眼,向后倒去。
万丈悬崖很高,陡峭的山崖间偶尔长着些树,少年有时会掉在树上,被树枝划得满身是伤后,又继续往下坠去。
终于一道白光冲下来,白惊月将少年抱在怀中,两个人抱着在荆棘从中不知滚了多久,滚到了一条河中去。
白惊月又将这满身伤不知死活的人从河水中捞上来,看着他,心里隐隐作痛,眉目带着怒气,“你疯了?谁让你寻死的?”
少年全身是血,躺在岸边那被河水冲刷得早已没了棱角的大石头上,双眼看着天,“我没疯,我比谁都清醒。”
“你清醒个屁!”白惊月拧着他衣服上的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为一点小事就寻死觅活,娘们唧唧的。”
少年依旧看着天上,对白惊月道:“哥哥,你有没有爱过别人?”
“没有。”白惊月斩钉截铁道,“即便将来爱上了谁又怎样?我也不会像你这样寻死觅活,情爱不是一个人的全部,更不是我的全部。”
“你不懂。”
白惊月本想安慰安慰他,奈何脾气天生就不太好,见他如此作践自己这条命,更是气恼。
一时忍不住就骂了出来,“老子比你懂!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寻死学人做懦夫!”
少年从白惊月的话中大概明白了些什么,白惊月不喜欢懦夫。
“我不会再做懦夫的。”他一手撑在大石头上,忍着剧痛坐了起来。
起身后这才看到白惊月也受了伤,白惊月手背上甚至还扎着几十根大大小小的荆棘刺,脖颈上也都是被尖锐的荆棘丛划破的伤,鲜血还在流。
他抓过白惊月的手,将白惊月手中的刺一根一根全部拔出来,“痛吗?”
白惊月嘴角咧了咧,语气终于不像刚才那么凶,“我又不是铁打的,当然痛。”
原本白惊月一把抱起这傻子就能飞出去,可白惊月当时没来得及调整过来,又想着这孩子这般寻死就该让他经历点痛苦,于是一手护着他的头,一手紧紧抱住他,任由两人摔下去。
经此一次,少年总算学乖了很多,不再做出那些让白惊月头疼得直想骂他的事,只是人也沉默了许多。
白惊月照旧每天没心没肺地生活,全然未发觉身后永远有一双眼睛看着他。
深夜,白惊月闹腾许久终于睡着,那少年坐在白惊月床边。
乌云渐渐将满天星子盖去,一瞬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梦中白惊月听见雷声,蜷缩成一团,人虽没完全醒来,却还是下意识怕得瑟瑟发抖。
少年只见一道雪亮的闪电朝白惊月劈去,他猛地起身,挡在白惊月身前。
那道雷刑连白惊月也够呛,他虽然是青阙的转世,以这凡人之体也不可能受得住,从后背到前胸,被雷击穿,只剩一个大窟窿,骨头也没了,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一想到白惊月不喜欢懦夫,他就死死咬着牙,一声也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