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奚渺匆匆赶回了南关五巅的时候，原本盎然一块儿地几近成了废墟。
烧焦的味道像是笼罩在整座山上，雾蒙蒙的一片，让人看不清它们原本的模样。
这大抵只是一场噩梦，林奚渺有些恍惚地想，不然她从小长到大生活的南关五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走之前还在卧房门口的长廊上摆了一坛花，想着回来的时候正好能赶上花开。
三师姐总是热衷于给几个师弟师妹牵线搭桥，自己却从未跟四师兄剖明心意。
对了，二师兄呢……
林奚渺慌忙跑了进去，心存侥幸一般想着说不定还有谁没有遭此劫难。
南关五巅里横七竖八都是尸体，显然不是被烧死的，而是有人下了毒手，在火海中屠了整个南关五巅。
不会的。
不会的，不会的。
林奚渺不可置信地往议事大堂跑了过去。
见到此景，饶是脸上一向是古井无波的谢承祗也露出了错愕，他跟在林奚渺的身后跑了过去。
议事大堂外死的人更多了。
纵然此处没有被烧毁得太多，可仍有一部分坍塌了，里面还是她们熟悉的场景。
林奚渺一眼便看见大堂里端坐着的几个身影。
她蓦然驻足，浑身有些发抖。
脚下像是灌了铅一般，连迈一步都难以做到。
谢承祗张了张嘴：“师父……”
这一声宛如白雾，轻飘飘地上扬着，最后盘旋在上空，消失不见了。
坐在议事大堂的正中间的青木真人仍是平日里的模样，只是脸上沾着血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他再也不会板着脸罚她去练一整天轻功，再也不会罚她去孤鹜峡面壁思过，再也不会在所有人说她杀了人的时候站在别人面前护着她了。
“师父……”林奚渺跑了过去，蹲在他的身边，哽咽道，“师父你看看我，我是渺渺，我上次、上次的门规还没抄完，你还没检查呢……”
她垂下头，竟顾不得捂住眼睛，从进了山门就开始压抑着的眼泪此刻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地砸在了地上。
溅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
谢承祗慢慢地走了进来，扫视了一圈，南关五巅的几个长老也死在了这里，一向不与人亲近的重明长老仰躺在地上，犹不瞑目。
他咬着后槽牙，额上青筋暴起，就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谢承祗其实极少生气，从小养成的性子已经让他对很多东西都不甚在意，可是如今，是真的有人不想活了。
他抑制住自己，走上前去扶住林奚渺，将声音放得极轻：“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先去看看有没有人还活着……”说着，他顿了顿，“还要将他们安葬了。”
林奚渺用袖子随意抹了抹眼睛，站了起来 ，吸了吸鼻子：“你说得对，我们去看看。”
可惜找遍了整个南关五巅，都没有找到幸存下来的人。
她们在练武台看到了三师姐和四师兄，紧紧地握着手，倒在了地上，沾满了血迹和灰尘。
在学堂门口看到了趴在台阶上面的五师兄，旁边散落了几页纸，血迹如墨，晕染了泛黄的纸张。
寝房已是烧焦了一片，里面有好几句尸体，已经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外面的她栽种的花，还只是一颗极小的芽，连同着花盆碎在了地上，无人问津。
一路下来，每到一个地方，林奚渺的脸色就白了一瞬，此刻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林奚渺眼中失去了光亮，有些茫然地看着谢承祗，问道：“是因为我吗？”
南关五巅向来是行正义事，所接委托都是完成得十分妥当，口碑极好，若不是出了她这么个拖油瓶，此刻恐怕还如往常，一切安好。
都是因为她。
林奚渺喃喃道：“一定是因为我，是我害了大家，如果我一开始就……”
“不是你。”谢承祗斩钉截铁地说，他道，“不怪你，你没有做错什么，是别人错了。”
林奚渺却像是听不见一般，反复地念叨了那几句。
“渺渺！”
谢承祗抓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听着，你不能一味的怪罪自己，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安葬了师门，还有，找出真凶。
“对，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林奚渺像是醒了过来，问道，“阿祗，你看见二师兄了吗？”
这一路走过来，他们并没有看见陆元白，说不定陆元白还没有死。
怀着这一点希望，林奚渺提起了精神，跑向了外面。
正跑到了大堂，林奚渺蓦然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也抬眼看向了她，将背上的人垫了垫，诧异地喊道：“渺渺？”
“大、大师兄？”
此人正是蓟怀旌，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背上背着的是陆元白，此刻他已经是昏迷不醒，可一息尚存，蓟怀旌正要将他背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林奚渺的眼泪霎时就落了下来。
站在一边的谢承祗给她擦了擦眼睛，说道：“渺渺，你照顾二师兄，我和大师兄去……将大家安葬了。”
蓟怀旌将陆元白背到了孤鹜峡那处的山洞中，这里竟是唯一干净的地方，林奚渺看着这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将陆元白扶到了稻草床上，拿起一旁的羽绒被褥正欲给他盖上，手中动作顿了顿。
谢承祗问她：“怎么了？”
林奚渺摇了摇头，说道：“这被褥是之前师父罚我在此面壁思过的时候，四师兄送过来的，他生怕我冻着。”
说着，她将被褥给陆元白盖上，又让邬文来看看他的情况，自己环视了一周，看着这个简陋的地方，地上还有几本晕开了墨的话本子，和几块生了霉的糕点。
好像一切都回不去了。
时间沉默着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孤鹜峡上的枫林上多了一块块碑，每块碑上都写着一个名字。
到所有人都被安葬了之后，没有过多久，陆元白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