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杨禄的下一句话便直接拉着她的手，戳破了这个朦胧的感觉。
他道：“她就是你娘。”
林奚渺愣了愣，更加仔细地看向了那副画。
她终于明白山海道人口中所说的她与她娘长得很像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程度了，就这般看去，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您认识我娘。”林奚渺目不转睛，却忍不住问道，“为何从小不与我说？”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孤儿，不知来处，从小对她极好的杨禄明明知道她娘的事情，却从未同她提起过半个字。
诚然，她实在是不能够理解。
杨禄稍稍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同你说，而是你娘的事情……有些复杂，若不是我收到了南关五巅的噩耗，又听闻你去了一趟苗疆，该见的人大抵都见得差不多了，我也不打算现在与你说这个。”
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有些多了。
林奚渺困惑地问：“什么叫‘该见的人’？此事与苗疆有什么关系？”
“别急。”杨禄道，“此事说来话长。”
说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虽说是往事如烟，可再怎么如烟，也难以掩盖当年的国破之疮痍。
彼时郦都还不叫郦都，还是郦国，而林奚渺的亲生母亲，正是郦国长公主，容栩。
时间再往回推个四年，容栩因逃避联姻而偷偷出宫，被一个苗疆男子，也就是林奚渺的父亲所吸引，两个人逐渐心生爱慕，因此自行成了婚，孕有一女。
第四年，又怀上一胎。
容栩摸着自己尚不显孕的肚子，如往常一样等着自己的夫君回来吃晚饭，分明是很普通的一天，没想到等回来了自己的夫君，却没有等到自己的大女儿。
直到她们夫妻二人看到了一封信，容栩才知道与自己成亲的竟然是苗疆的圣子。
苗疆的圣子是神圣的代表，一般不允许出苗疆之境，可书中描绘许多使得他早已心向往之，之后更是按捺不住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偷偷跑了出来。
而苗疆不可无圣子。
因此等到苗疆派出来的人找到了他的踪迹之后，带走了他们的大女儿，以逼迫圣子回去，如若不愿，只能让他们的大女儿接手圣女之位。
不得已，圣子只好安抚好尚有孕在身的容栩在家中好好等待，而他亲自去将他们的大女儿带回来。
可惜了，容栩这一次两个人都没能等回来。
马蹄声几欲踏破了郦国，收到消息的容栩立即留了信，收拾东西回了郦国，瞒下了自己有孕的事情，披上白银铠甲，亲自上了战场。
或许这世上的事情冥冥之中真的有所命数，郦国终究还是被破了，容栩没能够救下自己的国家，拖到后来，因操心过度，难产了。
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就在国破那日。
贴身侍女来不及痛哭，抱上了刚刚出生的婴儿想要趁乱逃出去，可是一个柔弱的侍女又怎能跑得出这乱世，她在临死之前将这个婴儿托付给了一个侍卫，那个侍卫多少会些功夫，郦国没有哪个百姓不敬仰容栩公主的，毅然决然地将这个婴孩带了出去。
他不希望这个婴儿一出生就背负着家国仇恨，而他又实在不会教养孩子，若是将孩子养得不好了，死后恐难面对受万人敬仰、他心中敬慕的容栩公主。
因此，他想了片刻，走上了通往南关五巅的长阶。
“当年容栩长公主可谓是惊才绝艳，无人不敬佩。”杨禄感慨了一下，说道，“那几个将军大臣自诩身为男子都自叹不如，容栩长公主手中救下的人是掰着指头也数不清的。”
林奚渺听得怔然，半晌，才像是消化了一般，问道：“杨叔叔，你的意思是，我娘是当年郦国的长公主，我爹……是苗疆的圣子，而当今苗疆圣女裔尔，是我亲姐姐？”
杨禄点了点头。
所以裔尔才对她这么好，还说什么一见如故，分明就是亲情血脉。
在此之前她一定都知道了，甚至不止是裔尔，还有邬文，甚至是珈蓝，他们也都知道了。
邬文曾经说漏了嘴，什么可以教她苗疆那处独有的驭兽术，而珈蓝在南关五巅上拿着短剑递给她，神神秘秘地说的是“物归原主”。
当时林奚渺万分不解，如今想来，竟才是恍然大悟。
可是没有一个人跟她提起过。
林奚渺心中竟蔓延开了一丝委屈，所有人都知道她父母何人、身世如何，却默契地讳莫如深，说是不愿让她背负此等仇恨，却从未让她有选择的机会。
她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低声说道：“裔尔她当了圣女，是不是意味着……上任圣子……”
虽然有些于心不忍，杨禄仍是没有说谎，道：“不错，上任圣子在听闻容栩长公主的死讯之后难以接受，日渐消瘦，后来更是一病不起。不知怎的，大抵是回光返照，让裔尔陪他又回了一次故居，最终长逝于此。”
林奚渺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小时候若是说还有些怨怼，在师门的照顾下变得逐渐微末，今日便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当年我不是没有想过将你送到你爹的身边，让他亲自教养，可惜容栩公主死前并未同人说起孩子的父亲是谁。”杨禄面有愧疚，“后来的事情，是我这些年走南闯北，最后到苗疆打听出来的。”
林奚渺抿着嘴对着杨禄笑了笑，拱手，深深地鞠了一躬：“杨叔叔，您不必解释，若不是因为您，我大抵是活不到现在的。”
此话绝不是客套寒暄，字字都是发自她的肺腑。
她既是不幸的，却比很多人都要幸运得多。
可越是如此，林奚渺如今心中的刺便越生越大，横在心头，想起便是一阵刺痛。
她脸色冷了，说道：“我要报仇。”
不管是为了素未谋面的父母、莫名失踪的亲姐姐，还有整个南关五巅上下，林奚渺一定要找到幕后之人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