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已然到了次年五月,陆元白已经能够下地扶着走一段路了。
林奚渺似乎也缓过来了些,只是还是有些不太爱说话,跟以前判若两人。
在这里的生活似乎被放慢了脚步,林奚渺淡了心思,每天都不慌不忙,清闲起来。
譬如她在屋前自己搭了个秋千,没事儿就坐在上面晃晃悠悠地,手上拿着的书也从话本子变成了正经书,自己一待就是一下午、甚至是一整天。
她的衣裳大多换成了白色、天青色等颇为寡淡的颜色,头上的珠钗也只簪白色,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戴了,用一根木钗随意挽起,不甚在意。
蓟怀旌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总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看着她又在一个人沉默地看着书,他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旁边。
见着地上落下了一个人影,林奚渺这才发现有个人过来了,她抬头望去,跟他打招呼:“大师兄。”
蓟怀旌应了一声,道:“你在看什么书?”
“《蛊论》,裔尔给我的。”林奚渺低下头翻了两页,“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这段时间裔尔不知为何找着空闲就会给她塞上苗疆的几本书,林奚渺最先开始看也是实在无趣,转移注意力,后来便停不下来,越看越有兴趣。
蓟怀旌沉默了一下,道:“渺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地回答我。”
林奚渺疑惑地看着他。
“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蓟怀旌直言不讳,字字诛心,“你是想在这里过着这般恬淡的生活,还是想去找南关五巅的仇人,为师父他们报仇?”
说实话,林奚渺其实一直都在逃避着这些问题,每天沉浸在山水风光与神秘莫测的书册之中,就是觉得这些可以让人不去想起这些问题。
她真的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当初没有所谓的侠肝义胆,不去理会与自己无关的爱恨情仇,这一切会不会都不会发生了。
林奚渺垂下眼:“大师兄,我真的好累。”
她这般脆弱的模样,当真与从前意气风发不一样了。
蓟怀旌叹了一口气,再提当年之事:“你从前说喜欢我,想要跟我在一起,这些话,还算数吗?”
林奚渺愣了一下,抿着嘴笑道:“当时年少无知,自然不算数,大师兄莫要放在心上。”
“晚了,我已经放在心上了。”她话音刚落,蓟怀旌便干脆利落地说道,“渺渺,我当真了。”
趁着林奚渺怔然的时候,蓟怀旌蹲了下来与她平视,捧住了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让我照顾你吧。”
若是这些话从前的时候听到,林奚渺定然十分欢喜雀跃,大抵会生怕蓟怀旌反悔似的连忙答应,然后恨不得整个南关五巅的人都得知道他们两情相悦。
可到底时机不对,都错了。
她现在满心满意都只有一个人。
那人却已成梦幻泡影。
林奚渺微微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大师兄,我已经长大了,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以前那是不懂事。”
蓟怀旌皱着眉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她何尝不知,林奚渺道:“再说了,我现在也没有这个心思。”她伸出手摸了摸发上的白色簪花,“对不起呀。”
蓟怀旌站了起来,抿了抿嘴,道:“这也是阿祗的心愿。”
时隔这么久,林奚渺又一次听到了这个称呼。
原本没有什么人在她面前再提起谢承祗了,大家只想让她快些走出来,默契地让这个名字淡出他们的身边。
林奚渺的心微不可闻地刺痛了一下,她有些庆幸的想,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从前痛的时候,她总以为自己得了心疾,让裔尔和邬文换着给她把脉,她才勉强接受了自己身体好得很,什么问题都没有这件事情。
林奚渺低声问道:“什么心愿?”
蓟怀旌不打算瞒着她了:“就在你说你想要同我在一起的那一次,我……临时有事下了山,阿祗他随即追了过来,责问了我。”想到这里,他咬了咬后槽牙,无奈一般道,“阿祗下手真的很重,每打一招就问我为什么不能好好照顾你。”
约莫还是有所私心,蓟怀旌不想跟林奚渺说最后谢承祗同他说的那句话。
因此半真半假地结了个尾:“那时我便答应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听了这段话,林奚渺开始沉默了。
谢承祗……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了吗?
原来这么早,比她喜欢上他还要早得多,她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林奚渺再次恨上了自己的迟钝。
可就算蓟怀旌这么说,林奚渺还是不能够接受他的照顾,谢承祗坠下悬崖之前的那句话反复响彻在她耳边、脑中,午夜梦回之时,她仍能够看见他那个样子。
于是林奚渺认真地说:“真的谢谢你,大师兄,但是我也是真的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她将“真的”二字咬得很重。
不知为何,蓟怀旌心中头一次溢满了不甘心,等到他意识到了这种情绪之后,忍不住在心中啐了自己一声。
不能这样,不该这样。
他回之以抱歉的笑:“是大师兄唐突了。”
见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林奚渺思忖了片刻,说道:“南关五巅的仇我一定会报,只是不知大师兄打算从哪里开始下手?”
蓟怀旌不好说自己已有怀疑对象,只道:“暂时不知。”
这个回答其实是在林奚渺的意料之中,她吐出了一口浊气,当初南关五巅被毁了个七七八八,想要找线索委实难找。
因为她的缘故,看不惯南关五巅的人大有人在,范围太广,也没办法锁定目标。
着实难以下手。
而且……当初派出杀手去刺杀谢承祗的那群人说不定与毁了南关五巅的人是一伙人。
此仇不报,枉为人。
“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仿佛天生就该生活在这里。”林奚渺忽然说道,似是有些感慨,但眼神竟是越来越利落,“等到大仇得报,再回来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