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人的脸分明就是谢承祗的脸。
一年未见，却是恍若隔世，林奚渺不得不承认，面对着这张脸，她根本就下不去手。
当时穿过谢承祗身上的那一剑仍是历历在目，经年梦回，在她心头割了一刀又一刀，如今怎么可能还下得去手？
他敛下眼，抓住了她的手腕，柔声喊她：“渺渺，跟我走吧。”
蓟怀旌见势不对，将林奚渺一把拉了回来：“别听他胡说八道，阿祗已经死了。”他举起剑正对着此人，“他用阿祗的脸，分明就是欺你心软！”
“……没错。”
林奚渺咬着牙，一只手拢在袖子里，紧紧地揉着那方手帕，手帕甚至有些湿了，声音却稳了下来，泄气一般承认道：“是我输了。”
她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输了。”
此人抿着嘴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愿意看在这张脸的份上，跟我走吗？”
蓟怀旌急道：“万万不可！”他催促道，“阿木，你快劝劝渺渺！”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阿木听到了这句话终于开了口，他微微抬起了下巴，看着面前这张顶着谢承祗容貌的脸，忽然轻笑出了声：“除了容貌相似，别的可仿了半分？”
此话分明就是在蔑视他。
他脸色稍冷，嘴角笑意不灭，说道：“那又如何？谢承祗他……”
“你确实仿不出他半分。”
林奚渺打断了他的话，眨眼之间，手中不知何时捏上了一把匕首，趁着所有人没有注意，她按住了那个人的手腕，将缠在他手上的纱布一把划破，露出了被遮住的痕迹。
是一块牙印。
林奚渺目光微沉，道：“果然是你，宋巍然。”
宋巍然不慌不忙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手腕侧边醒目的牙印结了疤，却没有好完全，似乎变成了一个刺青烙印之类的东西，顽固的赖在那处。
以易容之术行走江湖的最怕的就是身上留下特殊的能够让人分辨的印记，更何况是在手上这么明显的地方，宋巍然为何不消去？
他仍是顶着谢承祗的脸，懒懒地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渺渺对着这张脸应当下不去手的，害得我以为你真的放松了警惕，现在看来，谢承祗在你心中约莫也没有占着多大的分量吧。”
“你住口吧。”林奚渺显然有些生气了，“阿祗在我心中的分量不必你说，你就算是真的跟阿祗长得一模一样，可你与他终究还是两个人。”
宋巍然含着笑，耸了一下肩膀，很有些无奈：“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你将我从逍遥山庄带出来，让我在你的宅子里住着的时候。”她道，“那人费力将我带出来，又怎么会将我随意丢在一个巷子里恰好让你给捡到，你又为何提议让我亲笔写一封信主动去替我转交给阿祗？”
宋巍然沉思了一下，无辜道：“这不合情合理吗？”
“那封信你应该看过了吧，见我什么都没有写，也没有提到你，你才省去了模仿我笔迹这一步，对吗？还有你手上的牙印，我刚咬了那人手腕一口，转眼你就说你手上被野猫咬了，位置还差不多，这未免也太巧了。”
“还有在南关五巅的那一次，是你将短剑放在逍遥山庄的手中的吧？动作虽快，却让我看见了。”
林奚渺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很好糊弄，所以从未想过费心的抹去一切破绽，还是……你故意露给我看的？”
宋巍然鼓着掌：“不错，你……”
“你别顶着这张脸跟我说话。”林奚渺有些厌恶地说道。
闻言，宋巍然失笑，侧过脸在脸与鬓发相接的地方摸索了一下，轻轻一拉，脸上的人皮面具便被掀了下来，露出来了他那张原本的脸。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林奚渺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勉强笑了一下：“这真的是你原本的模样吗？”
宋巍然道：“不错，江湖中人很少有人知道我真正的模样，你正是其中一个。”
林奚渺不太愿意看他，侧过头，却看见站在一边的阿木脸色极冷，嘴角下压，漆黑的眼中似乎酝酿着什么滔天的情绪。
这个神情她竟觉得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于是林奚渺伸出手拉了拉他的手指，大约是这指尖微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阿木偏过头看向了她，周身的冷意才淡淡散去了些。
蓟怀旌总算明白了一些来龙去脉，质问道：“你是谁的人？为何要接近渺渺？”
不知是不是月光太过柔和，衬得宋巍然也显得有些深情，他并未看向蓟怀旌，目光如月色一般轻轻地落在了林奚渺的身上，说道：“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我只是很喜欢渺渺，想要跟她在一起。”
林奚渺当即皱了眉。
还没有等蓟怀旌说什么，阿木忽然出了手，他甚至没有用他惯用的剑鞘，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顿时宋巍然的脸上就出现了一块淤青，他被打得踉跄了两步，抬眼说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据我所知，你跟渺渺认识也没有多久吧？我们渺渺还真是讨人喜欢。”
阿木冷着脸，又是一拳打了过去。
眼看着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林奚渺赶紧上前去拉住阿木，急忙劝道：“阿木，你冷静点，没关系，你别生气。”
宋巍然站定在一边，说道：“渺渺，下一次见面，你还能认出我吗？”
不等林奚渺回答，他嘴角带着惯来的笑意，点足而去。
蓟怀旌正欲追上去，林奚渺却将他拦住了，摇摇头：“大师兄，算了，他这么说就意味着下一次还会见面的，当务之急，是把舍利子带回去。”
这话在理。
蓟怀旌忍了忍，道：“好，回去吧。”
三个人心中各有所思，沉默着赶回了杨禄的府中，此刻天已然快亮了。
蓟怀旌看着林奚渺的模样，还是叹了口气道：“你早些休息，不要想了。”
“知道了。”她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甚至还在想……若当时站在她面前的真的是她的阿祗，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