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奚渺唯恐两个人真的打起来，见着蓟怀旌劝说无用，没忍住冲出去喊道：“等等！”
裔尔眼睛瞟见了她，动作一顿，竟是顺着开始吹了起来。
笛声乍起，林奚渺心道不好，她只在苗疆待了一年，平日里做些小药还行，可比不上裔尔多年来养成的蛊虫，眼见着蛊虫不知从何地方爬了出来，林奚渺只好拔出剑挡在了谢承祗的面前。
裔尔盯着那把剑，厉声道：“你要用阿娘的剑来对付我吗？”
林奚渺浑身一震，握了握剑柄，狠下心来将怀雪递在了裔尔面前，说道：“阿姐，你把剑收回去吧，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伤害阿祗。”
“就为了仇人之子，你连阿娘的佩剑都不要了，连我都不要了吗？”裔尔不可置信地问道，“他是给你种了什么痴情蛊，叫你能这样取舍？”
谢承祗将林奚渺的手拉住，低声说道：“乖，先回房，交给我就好。”
林奚渺回头望了他一眼，心中难免百转千回。
谢承祗对她情深，她自然也不能退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伤。
“什么‘仇人之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跟他自小一起长大，十几年来日日在一起，他对我好，我就该对他好。”林奚渺看着裔尔，“家国之仇安在我身上实在是太重了，我承受不起，我从小在南关五巅长大，从未享受家国片刻护佑，诚然，于我心中，孰轻孰重……自是不必说，难不成我就要为这一身所谓血脉，疏远我的师友，杀了我的爱人吗？”
谢承祗倏忽捏紧了她的手。
爱人。
这个词一落下，谢承祗顿时再也听不到别的话了。
虽然他们二人知道彼此之间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可是说出来却是头一次。
这两个字轻如呵气云烟，重如百岁青山。
裔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蓟怀旌只好两边哄着，好声劝说道：“好了好了，渺渺，你也少说几句，大家毕竟都是自己人，这又是何苦？”
“好一个一身所谓血脉……”裔尔气极笑道，“我们一家人是如何流离四散、如何阴阳相隔的，你知道吗？就因为这身血脉，当初苗疆的那些人将我带了回去来威胁阿爹继续担着圣子之位，就因为这身血脉，当年阿娘怀着你的时候还回去带兵反抗敌军，最终死在了战场上，就因为这身血脉，阿爹好不容易将我带回去，却听见阿娘死去的消息，阿爹思念阿娘过度而终后，我不得不承了圣女之位，他们多嫌弃我半身血脉不干净，你知道吗？”
她说着似乎哽了一下，没有理会其他人，继续说道：“因为这身‘不干净’的血脉，我在苗疆吃了多少苦，你呢？你在南关五巅受着师门上下的宠爱！现在面对着仇人的儿子，你竟是选择护着他，若不是他爹，我们一家人现在还能和和美美在一起！什么家国、圣子圣女，谁乐意谁去！”
林奚渺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可万般都是在一个“若不是”的基础上，现如今诸事已成定局，发生了的事情没有办法再挽回了。
林奚渺看着失态的裔尔，有一些茫然。
她有些拿不准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了。
半晌，她垂下眼，说道：“对不起阿姐，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吧。”说着，她蹲了下来将怀雪放在了脚下，起身之后朝着门外走了过去。
谢承祗跟在她的身后。
蓟怀旌看了一眼裔尔，忙叫住了她们：“你们两个人要去哪里？”
“阿祗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林奚渺望着谢承祗的眼睛，抿着嘴一笑，谢承祗将她的手扣住，紧紧地反握住，“我再也不要和阿祗分开了。”
谢承祗低声道：“都听你的。”
说完，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杨禄府上，将所有的东西都抛在了身后。
蓟怀旌没说话，心中翻涌起一阵酸涩，他走上前捡起了怀雪剑递给了裔尔，才发现眼前这个苗疆姑娘已是泪流满面。
他最看不得女子哭了，匆忙拿出了手帕递给了她。
裔尔却没接，只拿过了怀雪剑，一个人走了回去。
林奚渺和谢承祗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她才有些懊恼地说：“我今天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没有。”谢承祗道，“你只是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不是吗？”
话虽如此，可终归还是将局势搅得太难看了些。
也不知道裔尔怎么样了。
林奚渺心中实在是有些难过，可是没有一丝后悔。
但是谢承祗今日来恐怕是为了明月绡和舍利子来的，她这么一闹，他们恐怕更加不会待见谢承祗了，看来只能想办法去把这两件东西给拿出来。
林奚渺又天马行空地想着，从前看一些家长里短的话本，说到是女子出嫁后与婆婆关系实在是出不来，相公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从而闹出不少笑话，现在一想，她可不就是这话本子中间当相公的么。
她若是相公，谢承祗可不就是小媳妇儿了。
这个年头一出来，林奚渺差点破涕为笑。
谢承祗抠了抠她的掌心，偏过头问她：“在想什么呢？”
林奚渺哪敢把这个年头说出来，猛然摇摇头，有些讨好地说道：“只是以后没地方去了，你要收留我，不能把我一个丢下。”
谢承祗失笑：“你怎的会这么想，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那就好。”
林奚渺晃了晃手臂，忽地想起来自己身旁的这个人不再是被她捡回来的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师弟，现在是万人之上，是一国之君，这几个字沉重得很，她咬了一下下唇，问道：“对了，那我们现在去哪里？你是要回宫吗？”
谢承祗笑道：“不急，这么久没见，我想跟你多待会儿。”
他们确实有很久都没有见面了，从谢承祗的身份被众人知道的那一日开始，直到现在。
听了这句话，林奚渺心中阴霾一下子便散开了，她小声地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