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池刚刚从左相府出来拐了个弯儿就进了一家酒楼，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两坛子酒，大约是准备带给别人的，他晃着酒坛，十分惬意地哼着什么歌。
他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刚刚经过一个巷口，就感觉颈后一疼，手中的酒坛子便应声落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失去意识之前甚至还觉得自己身上溅上了不少的酒。
李池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僵得很，仿佛没在自己身上，他慢慢地转了一下脖子，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很是阴森的地方，窗户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点儿光透进来，李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见着不远处点着一根白色的蜡烛，烛火摇曳，带着一点朦胧的光。
自己是被谁带到这里来的？
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李池能在澹台靖手下做事，又在南关五巅潜伏这么多年，其武功和细心程度绝不算低，连他都察觉不到，恐怕将他带来这里的人武功确然不低。
他显得格外冷静，问道：“是谁？谁在搞鬼？”
没有人理会他，一身冲人的酒气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有些反胃。
或许那些人将他绑在这里就守在了外面。
他开始大喊，可惜喊了两声也没有人理他。
幽深晦暗的环境平添了几分阴森，似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李池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往下坠，身上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诡异。
李池屏住了呼吸，放缓了些，等着关着他的那些人进来。
正当他等到昏昏欲睡的时候，忽地听见有人似乎在喊他的名字，由远及近似的，飘忽不定，他有些费劲儿地睁开眼睛，眼前竟是模模糊糊地出现了几个人影，重重叠叠，最后归一。
烛火一闪，李池看清了那些人的脸。
就在这一瞬间，他张开了嘴巴，喉咙却像是被人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什么声音来，他“啊啊”了两声，眼中无端冒出来了惊恐。
其中一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声说道：“李池，你还记得我吗？”
被眼前的人叫了一声名字，李池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他张了张嘴，感觉声音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面挤出来的：“你……二师兄！”
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陆元白的模样！
李池愣了一下，咬了咬牙，说道：“二师兄……是你吗？”
陆元白露出了一个李池十分熟悉的笑容，手中的折扇一晃：“你说呢？”
李池神情明显恍惚了一下，支吾道：“……你不是、你没死吗？”
“没死成。”陆元白笑着说道，“怎么，你好像很惊讶？”
……不，不对！
李池望向了陆元白旁边，昏暗的烛火摇曳着，映在了那些人的脸上，勾出了他们的轮廓，一点一点的。
青木真人、三师姐还有四师兄……按着顺序过去，竟都是故人的脸。
而那些故人早已不在了。
那……那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
李翅呼吸一滞，失声道：“你们！”
“我们怎么了？很惊讶？”陆元白眼神凌厉，“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我们？”
李池嘴唇翕张，细微地发着抖。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仍是僵着的，怎么动都动不了。
鬼压床吗！
“我没有！”李池费力地提高了声音，就仿佛声音提高了些，可信度也就强了些。
三师姐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她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朦胧的烛火中，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看起来让人心里一跳。
她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平日里中气十足，轻飘飘地，像是一把摸不着看不见的烟：“我们几个很想你……你来跟我们一起吧，南关五巅还在，你回来吧——”
“不！”李池霎时脸色惨白了，方才勉强维持住的冷静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缝，“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后面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陆元白叹了一口气：“怎么了？是我们对你不够好吗？”
这一句话出来，李池居然沉默了。
林奚渺站在后面看着他一愣，这个反应不在他们预料之中，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担心李池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仔细看，李池低下了头，竟是闷声呜咽着，谢承祗再进一步，说道：“李池，厨房里头有些糕点，你是不是为了练剑又错过了晚膳时间？去拿着吃吧。”
这是陆元白最常对李池说的一句话。
作为眼线，他其实很早就被澹台靖派进了南关五巅，李池装作天资愚钝却努力上进的人，常常为了练剑错过了晚膳点，其实他只是利用这个时间去探听一些密辛，一直都没有人发现。
于是他握着剑往回走的时候经常撞见坐在院子里看书的陆元白，这句话就成了陆元白经常对他说的话之一。
时间这么久，是块儿冰都会被捂化了了，更何况他有血有肉，年纪不大。
原以为再也听不见的话，此刻乍一听到，李池猛地抬头，他早已是泪流满面：“是我对不起你！师兄！我打不过他们！我也……我也没有办法救你……我不是故意眼睁睁看你死的！”
“我不怪你。”谢承祗放轻了自己的声音，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更加贴近了陆元白的语气，“你知道是谁杀了我吗？”
李池显然不知道陆元白还没有死，他恐怕就是看见那些人过来对他们动了手之后偷偷离开了。
他能离开，是不是说明他没有中药？
李池不停地摇头，喃喃地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林奚渺有些看不下去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我们都知道，那你猜是澹台靖还是濮阳祺？”
她干脆把名字点了出来。
李池忽然停了下来，抬眼定定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蓟怀旌暗地里将林奚渺一拉，沉着声音说道：“南关五巅门规，第三条，背叛师门者，废其武功，断其右手手筋，逐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