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禾被突然传来的意料之外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他从思绪里抽离,眼里闪过一瞬疑惑。
他记得贺榆出门时分明带了钥匙。
可除了贺榆,也不会有人来这里了。
难道,贺榆是把钥匙弄丢了?
他觉得这似乎也挺合理,于是放下了笔,站起身,走向大门。
本想透过猫眼看看来的人是谁,仔细观察后才发现贺榆家的大门没装猫眼。
仔细想想,也是,贺榆平时一个人住,又没朋友,往日里怕是也没人会来找他,装猫眼于他而言属实多余。
门推开了。
站在门口的却并不是贺榆。
而是一个宋禾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女子。
幽暗的灯光照在女子明媚的五官之上,显得她格外的温柔。
除了温柔之外,大概只有宋禾一人可以看到女子温柔之下隐藏的暗暗的诡异。
他看着含笑站在门外的女子,愣住了。
“妈。”他下意识叫道。
那女子没说话,只笑着偏了偏头。分明是笑着,可宋禾却从中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宋禾心脏跳得很快,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涌上了心头。他分明是有千万句埋怨想说,可当看到外人面前永远优雅得体的母亲又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母亲当真是这样,就好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垃圾了,所以母亲才会那么不喜欢自己。宋禾这样想着,心脏却更疼了。
“妈,我错了。”
听到宋禾主动认错,那女子满意的笑了笑,而后十分轻柔的说道:“嗯,错哪儿了?”
“不该离家出走,不该做您明令禁止的事情。”
“嗯。”妇人脸上的表情骤然收敛,面无表情的有些恐怖。
“知道错了就好。你还不是无药可救。”言罢,她上下扫视了宋禾一番,眼神中略略带了些嫌弃,扫视完后看着宋禾嘲讽的笑了笑。
“一个18岁的男孩子这么娘们唧唧的,你也不嫌害臊。”
她缓缓的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宋禾的脑袋。
宋禾站在原地没动,强忍住了自己想要躲开的条件反射,脑后前几日被母亲打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好孩子,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妇人轻轻的捏上了他的下巴,而后猛地用力强迫他把头抬起来。
“你说,我该怎样惩罚你的不懂事呢?”她温柔的抚摸着宋禾的脑袋。眼神却凶狠的可怕。
“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的懂事,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嗯?”
“长本事了,还知道离家出走了?”
“可惜了,想逃,门都没有。”妇人凑在她的耳边语气极为温柔,却句句诛心。
“行了,跟我回去吧,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收拾行李,超时了的话,后果自负。”
“好了,计时开始。”她摘下了手表,指了指表上从十二开始转动的秒针。
宋禾压住了心底对母亲的恐惧,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母亲,没动。
“妈,放过我吧。”
妇人动作僵了僵,低着的头忽然猛地抬了起来,眼神中满是让宋禾不太明白的不可置信。
“放过?原来你一直都把这一切当成是折磨啊。”半晌后,她略有些失落的说道。
宋禾看见原先恭恭敬敬站在楼道上的黑衣人们开始蠢蠢欲动,纷纷朝他看过来,那眼神看得宋禾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的就想逃,猛地就往屋里躲去,却被妇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妇人的力气异常的大,尖尖的指甲一下就掐进了宋禾手臂上的肉。
宋禾疼的冷汗直冒,就那样被妇人又重新拖了出去。
“既然你一直都想被人折磨。嗯,那就如你所愿。“妇人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托着下巴含笑看着他,似乎是在说什么令人开心的事。
刚才一直恭恭敬敬站在楼道上的黑衣人忽然一窝蜂的全涌了上来,不容宋禾反抗就将他给拖出了门。
宋禾被他们像押犯人似的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他抬头紧盯着他母亲,随后略有些嘲讽的笑了笑。
终究还是无法逃离啊。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们下了楼。旧小区里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也是坏的,哪怕是白天也格外的阴暗。宋禾有些看不清路,小心翼翼地试探的走着。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他看着楼道口漏进来的阳光内心莫名有些伤感。
人们总爱把阳光当做是希望,然而对于宋禾来说,阳光不过是一场继续延续的噩梦。
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只剩贺榆了。
妇人看他愣在了原地不动,以为他是舍不得,于是轻轻拍了拍宋禾的肩膀,淡淡道:“松松,你说你要是早那么听话该有多好?你应该明白,老老实实的按照我们给你铺好的路走,大学毕业之后老老实实的找一份好工作,是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不是吗?你资质凡凡,应该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干大事的料吧。
松松,人有的时候是需要学会做平凡人的。”
宋禾侧身避开了那双放在他肩上的手。
“妈,原来连您也看不起我。”
“嗯,看不起。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群没脑子光知道追梦的年轻人。可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妇人笑道,而后给押着宋禾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他被人拖着往前走,内心却有些浑浑噩噩,被压下去许久的念头又重新冒了出来。
莫大的自卑感充斥在心头。他有些难过。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不起他。唯独父母亲不可以。
他从小便努力学习,努力生活,为的就是成为父母眼里的好孩子,好让父母能对他好一点,能对他有哪怕是一丝丝的骄傲。
他努力过了。
自己却一如既往的垃圾。
等他再次反应过来,已经是在自己家里了。
家里如同他走那日,一片狼藉。
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见他回来,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丢掉了香烟头,朝他走了过来,气得涨红了眼。
“臭小子能耐啊,还知道离家出走了?嗯?”
宋禾身后的黑衣人早已离开,看着躁郁的父亲,宋禾内心的空虚感愈发的明显,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这回完蛋了。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子问你话呢!”那男人说着便抄起手边的烟灰缸朝他丢了过来。
他站在原地,没躲,他知道如果躲了迎接他的便会是更加无边的噩梦。
烟灰缸砸在头上,而后又掉在了地上。
头破血流。
“好啊,不是仗着长了张小白脸的脸就想当明星吗?那我便毁了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当明星!”
男人狠狠的瞪着他,而后转身回了房。
关门声轰的一声,震天响。
宋禾呆呆的跌坐在了地上,头有些晕,他却丝毫没有心思去处理自己脸上的伤,任由血满面的流着。
母亲送他回来后就不见了去向,大概是故意的吧。
他知道,自己这回完了。也不知道贺榆会不会来救他。
大概不会吧。毕竟他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不太熟的朋友。
但他还是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贺榆的身上。
第一天住进贺榆家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天,于是提前便写好了小纸条。
----救救我。
地址:华阳路南院小区9幢1403
宋禾的手机早在进家门前就被他妈妈没收了。他如今头破血流,一丝力气也没有。贺榆真的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贺榆如果不来,他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吧。
死了也好。人生确实没什么意义了。
不幸的家庭,令他嫌弃的他自己。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意识模糊之前,宋禾脑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想着想着就晕了过去,视线也逐渐像蒙了雾般朦胧起来。
他勉强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脑袋,而后迷迷糊糊地瘫在了地上。
恍惚间仿佛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警笛声,而后就是一声又一声极重的敲门声。
他们家隔音效果不太好,父亲被门口这么一吵瞬间就醒了。
他揉了揉脑袋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路过宋禾的时候特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道:“真是,男孩子家家的,跟个女孩子一样一天天的屁事那么多,还不如你妹。”
他似乎是越想越气,路过之时还愤愤的踹了宋禾一脚。
“谁啊!大半夜的有病啊!”
门外敲门敲得更响了,宋禾费劲的转了转眼睛,努力的看着那扇似乎马上要被踹开的门。
“你小子,最好给我老实点。”
“要是被我知道,你敢报警。”
他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眼珠子几乎要瞪得掉出来。
宋禾趴在地上特别嘲讽的笑了笑。
待父亲转过身去,那眼底本就不多的光芒便又黯淡了下去。
他不知道贺榆是不是真的敢报警来救自己,他只知道这一次来的要是母亲,他就真的死定了。
父亲踹他的那一脚力道很重,宋禾趴在地上,真的一点力气也没了。电视剧里的人们分明连受了枪伤都能够跑好久,小时候他还觉得那些人颇为厉害,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惹真正受了重伤竟是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父亲去开了门,然后便是一片闹哄哄的争吵声,似乎有人在喊“别动”,嗯,那声音很陌生,大概是警察吧。
然后他迷迷糊糊的又感觉到似乎有人在他耳边不停的念叨,让他别睡,再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云端,被人搬过来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