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柒因为故意伤人罪被拘留了。少女刺向宋禾的时候,似乎是有了一丝迟疑,刀口偏了偏,没有刺破内脏。即便是如此,宋禾却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足足在医院昏迷了一个礼拜才醒来。
一切,都好像结束了。
宋禾是在一个深夜里醒来的。
星光淡淡的照进了病房,正如他死皮赖脸求着贺榆收留自己那日的星光一样。
贺榆趴在他的床边,似是睡着了。
宋禾静默的看着他,眼神深了深。
真好笑,到头来唯一想让自己活着的,竟然只有贺榆这个相识不过几年的好友。
他这18年,活的当真是窝囊。
医生大概是为他打了止痛针,伤口并不如他意料中那般疼,只隐隐的有些刺痛感,细细密密的,好像被针轻轻的扎着。
他了无睡意,恍惚地看着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床头,月牙弯弯,却徒然心生悲凉,不知为何。
“醒了?”
宋禾闻言,低头看去,便见贺榆已坐了起来,淡笑着看着自己。
贺榆比月亮要甜多了。
宋禾这般想着。
“嗯。”他轻声应道。
其实,他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在自己奄奄一息时,身边还有贺榆陪着。他也不是那么的无用,不受欢迎。
他看着贺榆,眼眶渐渐湿了。
一无所有之时,有这么一个人陪着,真好。
贺榆见他哭了,有些手足无措,以为他是疼哭了,慌乱之下就要叫医生,被宋禾匆忙制止。
宋禾伸出手,轻轻按住了贺榆的手。
贺榆正准备站起的身子愣在了原地。
“我没事。”宋禾看着他,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般,明媚一笑。
月色正美,星光正好。
贺榆看着宋禾的笑颜,恍了神。
他笑,他便也想笑。他哭,他便痛不欲生。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男子产生这般情感,他只知此刻一瞬间冲破了那层朦朦胧胧,看清了自己的心,便是慌了。
他从前从未喜欢过一个人。却也知道,这种莫名的情感,名为爱情。
兜兜转转,一切都变了啊。
贺榆轻咳了声,不动声色地从宋禾的手中抽回了手。
他不敢奢望太多。他觉得,只这般静静守望他,便很好。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那些龌龊的想法。好不容易得来的兄弟,不能够再这么丢了。
宋禾以为贺榆是不习惯男性间这些腻歪的行为,只轻轻笑了笑,并未多想。
贺榆重新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替他盖好了被子,而后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宋禾闭了眼,因为身边有令他安心的气息,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贺榆静静的看着宋禾,而后笑着将宋禾脑门翘起来的呆毛给撸了下去。
他睡着的样子,真好看。
贺榆小心翼翼的隔着被子将手覆在了宋禾的手上。
“我喜欢你。”他轻声喃喃着说道,说完,自己都笑了出来。
真是不可置信啊,他竟然喜欢上了这个小子。
——
因着宋禾每隔多久便二次入住医院,护士小姐姐们都对这个长得颇为好看的少年乃至是每次都陪着少年的贺榆印象深刻了。
宋禾这次伤的比上次还重,足足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才被准许出院。
他出院那天,好多护士小姐姐都来病房里送了花。
“住院住到护士都同情你,你还真是挺厉害。”贺榆替不便行动的宋禾收了花,而后搀扶着他,嘲笑道。
“什么同情,她们明明是因为我长得又软又萌被激发了母爱。”宋禾怒瞪了贺榆一眼,反驳道。
“面还挺大。”贺榆不屑的怼道。
“喂,你是不是不做杠精一天就难受!”
“嗯,难受。”
宋禾“……”
“行了不闹了,先赶紧回家要紧。看你这个倒霉催的运气,指不定走在街上都能莫名被砸。”
正说着,头顶便坠下一个花瓶,贺榆赶忙将宋禾一把拉开。
宋禾心有余悸的看着碎在地上的花瓶,而后一脸懵逼的抬头看去,便见一个老妇人满脸的愧疚,“对不起啊,浇花不小心把花盆给推下来了,年轻人,你没事吧!”那老妇人喊道。
宋禾讪讪的笑了笑,对着老妇人摇了摇头,吼道:“奶奶您放心,我没事!”
宋禾拉着贺榆慌忙逃离了这个倒霉之地。
贺榆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宋禾被他盯着心底毛毛的,别过了头去,“你这个乌鸦嘴可别这么看我,一会儿要是再砸个花盆下来怎么办。”
贺榆一脸无辜,委屈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竟然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宋禾回过头来,拍了拍贺榆的肩,语重心长,“小榆子啊,我这人呐就是这么忘恩负义,你可别对我抱太大希望了。”
“真的吗?”贺榆满脸的不相信。
“这种事我骗你做什么。”
贺榆看着宋禾一脸认真,乐了,决定逗一逗他,“这样啊,那看来我把房子租给你属实是个不正确的决定,要不——”
“别别别,金主爸爸,我错了!”宋禾拉着贺榆的手,一脸的诚恳,“我刚就开个玩笑,您别当真。”
贺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过脸去,乐不可支,“你怎么这么好骗哈哈哈哈!”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反套路的宋禾,被自己的智商给气笑了。
两人就那般,像傻子似的,在路边一同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如同被打了笑穴一般,如何也停不下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的面前,司机颇为复杂的看着他们俩,而后按了按喇叭。
“行了行了不闹了,出租车来了,我们走吧。”贺榆被迫自己止住了笑意,一脸严肃的将伤患塞入了后座。
宋禾看着贺榆这瞬间变脸的表演,一脸的敬佩。
贺榆这演技,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贺榆家因着一个月没有人回去,有些落了灰。
贺榆将病号强行推至沙发上坐着,而后拿起抹布扫帚开始打扫起了卫生。
因着面积小,打扫起来倒是也快,不过半小时的时间便是焕然一新。
窗口通着风,贺榆将抹布扫帚放回了原位,在宋禾的旁边坐下,对上宋禾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你,当真准备放弃了吗?”
“我是说,高考。”
贺榆言毕,认真的盯着宋禾,生怕错过宋禾的一个小表情。
宋禾看着他,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嗯。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现在我自由了,可以做一切我想做的事了。我准备明年参加艺考,不过阿榆,你要陪我吗?”
贺榆低头,没回答。
似乎是察觉到了贺榆的失落,宋禾坐的离贺榆近了点,学着他每次摸自己的脑袋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谁还没有个过去呢?阿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嗯,好。”贺榆抬头笑着,眼底有星光划过。璀璨生辉。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要不要重新开始。贺榆当时看着宋禾那眼神,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如今细细想来,心下却徒然生了许多恐惧。
身处异国他乡,孤立无援,却遭人算计,网络上一搜自己的名字竟是一片的骂名。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无法第二次承受这样的伤害了。
他觉得自己的内心还挺脆弱的。
至少不像看上去那样没心没肺,无欲无求。
所以他回国以后才会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藏在影子里,让所有人都找不到。
可是为什么,独属于他自己的阴暗之地会闯入一个陌生的小子,还生生的搅入了一片光芒进来。
贺榆思来想去,想不明白。
宋禾像是看出了他内心所想,拉了把椅子在他身前坐下,伸出自己暖融融的手握住了贺榆冰凉纤细的手。
宋禾迫使贺榆抬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而后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其实我知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他言罢,无视了贺榆瞳孔中掀起的惊涛骇浪,继续道:“所以我知道你的过去。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我相信你,也明白,网上的消息说的都不是你。因为和你共处一室过,因为和你认识了两年,所以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贺榆。”他顿了顿,抬眸,握紧了贺榆的手,“你真的甘心吗?”
“正因为我是我,是你身边的朋友,所以我相信你。可是别人不知道。他们对你的了解永远只停留在网络上。可是你真的甘心,让自己的真名后永远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虚假消息吗?贺榆,站起来吧。困难是需要直面的。没有什么是走不出来的。如果觉得不甘心,就重新开始,像别人证明,你和黑料里的不一样。如果你始终没有那份勇气。”
他松开了握着贺榆的手,垂下了头,“那就当我看错你了吧。”
贺榆没说话,紧抿着唇,手指紧紧攥着,半晌,他才动了动略有些酸涩的眼瞳,声音中带了些不浓不淡的哽咽,他站起身来,紧紧的抱住了宋禾。
“好。”他答道。
宋禾第一次被人这么拥抱,有些不习惯的拍了拍贺榆的后背。
“没想到,你这人竟然把激将法学得那么好,搞得我都想哭了。”
贺榆松开了宋禾,吸了吸鼻子,将自己挤在胸腔中满载了两年的泪意憋了回去。
宋禾是除他父母和妹妹以外,第一个愿意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人。
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那个出现在黑暗里猛的一把拽起贺榆的人,都是宋禾。
他不想同别人说的,不想告诉父母的,想远远避开的曾经的自己,如今,终于是要重新正视了。从未成年到成年,贺榆觉得自己唯一想要感谢的估计就是遇到了宋禾。
宋禾习惯性的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的笑了笑,“咳,什么激将法,对你有用不就好了。我可难得说这么多心灵鸡汤,你得珍惜,得知道,知道吗?”
宋禾假装瞪着眼盯着他,盯久了竟是开始眼眶微红。
贺榆看着他这般搞笑,心里的感慨顿时消失了一干二净,捂嘴轻笑了起来,“这是干什么呀,真是哈哈哈哈。”
宋禾看他笑的那样开心,心理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他一直有些担心贺榆的自卑感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最后不堪重负压垮他心里最后一颗稻草。
如今总算是没事了。
人这一生会遇到的不还得事情有很多,有些轻轻一跃就跃过去了,有的却会成为一生的痛。然而人总得时不时的回头去正视自己。
否则有些东西,永远迈不过去,折磨的也不过是自己罢了。
他莫名的想要贺榆好好的,想要他未来会有一个美好的,像童话故事一般的生活,很想很想。
少年郎总是注重信用的,有些承诺一许便是一辈子。
贺榆在宋禾的面前不再用沈阿榆那个名字了,卸下了身上压着的重担后,他看上去开心了不少,也更爱笑了。
贺榆陪着宋禾在家里养了几天伤,在兼职酒吧休的假期便是到期了。
他平时唱唱歌根本赚不了多少钱,想维持基本的生计依然需要每日打好几份工。
贺榆去酒吧工作这天,宋禾自往常一般醒来,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懵,才穿上拖鞋走出门去。
他推了推门,觉得这门的阻力比往日里要大了许多,这般推竟是都推不开,于是忽又使了几分力。
“嘭”
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宋禾心中疑惑,又使了几分力推开了房门,便见一袋子的书装在袋子里,静静的躺在地上。
宋禾嘴角抽了抽,莫名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他边喃喃自语着,边内心混乱的走向了那个袋子,将里面的书一本本拿了出来。
《五年中考三年模拟五版全套》
一张小卡片静静躺在袋子里,格外的耀眼。
宋禾:一言难尽啊。
他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贺榆。
他拿着那刀书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人还真是,已做完亏心事就跑了个没影,让他抓都不知道去哪里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