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家号,凌淑云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注视着所谓的薛家哥儿!心中一番恼怒,这官人和子初果然还是打了哑谜,这分明是个女子嘛!眼神看了过去,看着官人,只见他虽然还是往日的开怀,不过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娘子,这就是薛家二姐薛明媛!”钟明营坐在正中,给凌淑云挨个介绍一番,薛明媛行了个礼,很是得体的回了一句:“娘子万福!”
凌淑云很是亲昵的站起身来,扶起薛明媛,道:“早就听说过元问念叨明媛,今日一见,才知道官人说的倒是虚言了!”凌淑云看向钟明营,钟明营愣愣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脸无辜的看着四下,只见到众人都是一脸好奇。
凌淑云说着:“官人只说明媛如何如何精明能干,哪知道这出落的也是闭月羞花啊!岂不是故意虚言了,莫不是以为我还善妒么?”
这一语出来,倒是让薛明媛满面通红,众人哄堂大笑!
“娘子放心,这绝不是郎君故意,这从小到大,大家都是把明媛当做薛家二哥看待,是也不是?”一人放声大笑,朗声说到。
薛明媛看去,此人但是只怕有两个人重,一个椅子竟然被挤得极为局促,看上去面色白皙,圆脸细眉,嘴巴扁扁的,虽然是一脸和善的在开怀大笑,但是却让凌淑云感觉到了一丝冷意,心中想,此人绝非善类。
子初站起身来,走到这人身边,弯下身子看似轻声的说:“不过娘子说的也不错,这薛家二姐今天一打扮,也是堪称绝色佳人,郎君若是开一处歌楼,倒是正好让明媛去做执掌,那必定……”
众人自然听到,凌淑云也是回到座位上,掩面笑着,只见明媛倒也毫不避讳:“若是如此,倒也不错,你们一个个都要给我去做茶博士,尤其是郁员外,听说这端茶倒水的差事,你是做的愈发好了!”
“这位白面大胖哥儿就是顾家大郎明章!”钟明营说着,“你莫看他一脸凶巴巴,为人最是和善,从来不会惹是生非的!”
凌淑云颇为意外的点了点头。
薛明媛放下茶盏,若有似无的说到:“那是不惹是生非,谁家没事也不敢招惹他啊!”
顾明章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那动作看着极大,但是落下却是轻轻的,对着凌淑云说:“明媛,你这是当面揭短不是,你看,还是郎君会说话!”转过头,满脸堆笑的对着凌淑云说到:“凌家姑娘以后叫我子度就好了!”
“我就不用你们一个个来了,我是王家王明司,字子白!明营社的第三把交椅!”王明司起身自己就说了起来,这倒是让钟明营省了些事情。
“第三把交椅?”明媛身旁的男子“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我怎么没听说过此事?”
钟明营早就猜到这两人还是要吵起来,也不掺和他们的事情,笼着手对凌淑云说:“这就是金明东,金子浚,总是和子白争个不停!”
子白和子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哄吵作一团。
凌淑云也大致看明白了几个人,自家官人作为钟家独子,自然是高高在上。
子初一直都是贴身侍候的,与钟明营自然最是亲近。
子度看着一脸凶相,但是却是天真烂漫,直来直去的人,也不屑于去争什么大小。
再就是子白和子浚两人,看上去都是彬彬有礼的富家哥儿,都是文章做得极好的人,应了那句“自古以来,文人相轻”。
唯有薛明媛,除了知道她如男儿郎一般的性格之外,竟然一时看不出什么,这可能就是官人最看重她的地方吧!潇洒英气,沉稳持重!
“子初,我路过蒙山,就听说了这奶茶烹制极为不同,这钟家号可有,我也想试试!”子度突然说道。
子初回一句:“此事不难,让明欢去取了来不就成了。”
明欢立在凌淑云身后,看了一眼娘子,凌淑云点了点头,明欢就款款走出。
薛明媛看了看子初,又看了看走出去明欢,口中嘀咕道:“明欢、子初?”
子浚在一旁听到了,忙问道:“明媛,这女使莫非你还记得,当时陪着娘子到灵川道的不就是她!”
薛明媛对着子初说了一句:“子初倒是好眼光!”
此话一出,最是惊讶的自然是凌淑云,子初和明欢刚刚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竟然就被看出来了么?
子浚当然也听明白了:“哎呦呦,难怪郎君要把我们一个个从灵川道给拎出来,原来是你这个小子,见色忘主,除了灵川,还成了郁员外,哼!”转过身对着凌淑云到:“娘子,我就想问一件事情!”
凌淑云看了看钟明营,又回过头看着子浚:“子浚有何事?”
子浚一本正经的说到:“不知凌家府中可还有这般秀丽的女子,我也愿意求了来,哪怕在蒙山做个金员外,也是极好的!”
凌淑云装作嗔怒的对钟明营说到:“你看看,一个个都只要找个女子做员外,看来我们所托非人啊!!”
钟明营顺势接了过来:“这才说到关键了,大家都是我从小一起生长大的,我对各位自然最是信赖。”
薛明媛认真的听着,她早就想知道,到底自己走出灵川道,是要做些什么?
“子初以后是要留在成都的,这凌氏茶坊和凌家云社,还有红茶行院,子初依然是重任在肩了!”钟明营说着。
薛明媛和三人都默不作声,大伙都知道,或者说,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自小以来,明营社无论是上山打猎、蹴鞠还是捶丸,都是钟明营安排各色事情,他们要做的就是跟随者钟家大郎,在整个灵川道耀武扬威的肆意妄为。
“我和娘子要去东京,明日就出发,大家也都知道了,从我们离开了灵川道开始,从蒙山到成都,钟家和凌家的生意,已然是颇大的一份产业了!”钟明营脑海中是一副巨大的计划,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进行的太快,以至于自己越来越觉得无法掌控一切,而且时常觉得危机四伏。
“你是想让我们到蒙山和成都之间,去执掌一些茶行和钟家号的事情么?”薛明媛问道。
凌淑云看着明媛,她对她太过关注,她每一次说话,凌淑云都会反复琢磨。
钟明营用手中的折扇摇了摇,喊道:“简恒,把我画好的图拿进来!”
简恒从外面捧着一卷东西,铺开来在地上,整幅图把屋内的地面都覆盖满了。
凌淑云前几日也见着官人画这图纸,只觉得官人所绘极为奇特,倒是从来没有见过,不过细细品看,也就明白了其中之意。
众人都站起身来,探着头看着,子初也是第一次看,反复琢磨,也没有搞懂。
薛明媛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郎君不要故作玄虚,直接讲来就好!”这性格也难怪是薛季山最疼爱的孙女,与薛执掌一模一样的直来直去,但凌淑云自然看出来了,明媛应该已经是大致懂得了,只不过没有绝对的把握,她是不会轻易说出自己观点的。
钟明营指着图中最中心的点说到:“没错,这里就是东京,我们将会把钟家号、凌氏茶坊和云社开到大宋最繁华的地方,开到官家的脚下。”
那种豪情,不仅仅让凌淑云感觉的了前所未有的气魄,更让包括薛明媛在内的人心中一震,这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钟家大郎-钟明营!那时的他,虽然也是肆意轻狂,不过他的眼中,只看到了灵川道,只有那些玩乐之事,仅仅这几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钟明营接着说到:“我们在蒙山、蜀州和成都,再过一岁,整个蜀中四路、广南,西北诸市,都会有凌家和钟家的生意!”
凌淑云也是第一次听自家官人描述,换句话说,她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了解钟明营的谋划是什么!
“茶坊的生意,如果能在东京真的立足了,无论是西北以红茶博马,还是经海路行销各国,所获之利,将是不可估量的!”钟明营说到,同时指向了图中西北和南方的几处。
上次凌淑云看到的时候,尚且以为钟明营是要行销广南,没想到竟然是海外诸国,那里是多么偏远,能获利多少呢?
同样的疑问也浮现在众人心中,不过唯有一人提了出来。
薛明媛说到:“普天之下,若论财货之丰、金银之利,何处可比得上大宋,即使换了一些稀奇的玩意,也未必值得几番付出!”
钟明营摇了摇头:“此事我们不做计较,我已经定下了,这生意必定是如此这般!”
从小到大,钟明营和薛明媛争论过无数次,有时是和颜悦色的商讨,有时甚至拳脚相加,不过无论如何,两人都是固执己见的人,不会轻易的改变看法,不过这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钟明营轻轻的一句话,让薛明媛完全愣住了一下,没错,他的气势和自信,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薛明媛的眼神看向众人,大家眼中都透漏着类似的讯号,那就是,眼前的钟明营,改变极大,可谓天翻地覆,薛明媛只得点了点头。
不错,在这个小团队中,如果有人能够影响钟明营,那就是薛明媛,方式也很简单,那就是沉默,而这一次,薛明媛没有沉默,而是驯服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钟明营说着:“那时,我们每日财货进出之量,各地执掌之人,茶行、博马、船运、灵川道钟家号,我要把最关键的关节交给明营社!”
“钱?”子度站的有些累了,后退一步坐了下来,说到。
“斗营?”子白也猜测道。
只有薛明媛注视着图中那一个个线条,默不作声,钟明营看着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明媛,你觉得呢?”
薛明媛说了三个字:“御史台?”
凌淑云心中不禁拍案叫绝,没错,正是御史台!不过也不完全。凌淑云对薛明媛充满了赞赏,不过对于她没有完全说出钟明营所想,略有庆幸,否则真的是个太恐怖的女子了!
钟明营也回身坐下:“明营社!”
这一次钟明营完全没有停顿,一气呵成的一说到底,众人听的如痴如醉,这简直是何等石破天惊的谋划,这其中花费的代价之高,也是难以想象的,众人不知钟家的身后家底,自然都瞠目结舌。
“郎君,我要做什么?”薛明媛没有细问别的,或是质疑什么,她明白,如果明营社真的能够做到,那钟家自然是无往不利。
“明营社执掌,子度、子白、子浚,都由你来安排,所需钱银只管报与我爹爹,所需人等,你自己去灵川道寻觅,还有问题么?”钟明营说到,他费尽心思将薛明媛请到成都来,就是要放手给权,“只有一件事,你要和我们一起入京师。”
凌淑云看着钟明营,本来说好的两个人进东京,如今简恒跟着,又加上了薛明媛,哎,不知道这一路上又会有些什么事情。
薛明媛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明营社,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她反而转身反问三人,仿佛她早已经知晓一切。
三人自然毫不示弱,也都心里明白,这份差事容不得半点差池,从一开始就要滴水不漏。
“那斗营呢?”薛明媛从钟明营的字里行间听了出来,明营社从根本上与斗营是水火不容的,换句话说,斗营是钟孟杰和薛季山的斗营,即使是钟霖,也是在依靠着这种延续至今的力量,平衡着钟家和灵川道诸户的关系,这一点是明营社诸位都深深的知晓的。
“斗营还是斗营,斗营也再也不是斗营了!”钟明营吹破茶盏上的几点浮沫,仿佛轻而易举的就将如日中天的斗营,化为乌有一般。
此刻,唯有凌淑云不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几年之后,她回想起今日的钟明营,更加感觉到了一分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