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凤嫣然出现这样的事已经好几天了,但她也只是笑骂自己个儿身子娇弱,眼下茯苓问起,她也不想瞒她:“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时常胸闷头晕,夜里老是出虚汗做噩梦。”
她刚说网,茯苓的脸色忽得就变了:“之前董掌乐身子不爽,一开始,也是司乐这样的症状。”凤嫣然心里一怔,茯苓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跪下请罪。凤嫣然让她站起,自己调息一番,又觉得没什么不适了。
“无论如何,如今掌乐和司乐是尚乐房的最大的依靠了,一定得好好顾惜自己。”茯苓担忧地提醒,凤嫣然口头答应了她,等茯苓回去,她自己又赶紧往御花园去了。
茯苓方才说什么“症状相似”,的确是吓了她一跳,但后来她又自嘲想到,是个人觉得不舒服不都这些症状么。日期将近,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实在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耽搁功夫。
碎雨轩建在花园深处,凤嫣然绕过好几个凉亭、水榭才看到了那座精致的楼阁。如今虽是入秋,但碎雨轩周围并不萧索,万年青围着楼阁摆了一圈,怒放的菊花姿态万千,凤嫣然闻着似有似无的茶香,差点以为自己离开了皇宫,来到了一处山野茶楼。
打听的宫女告诉她,一楼昏暗,用作库房;二楼才是喝茶赏花的地方。凤嫣然便提了裙子,踏步往二楼走去。楼梯建在楼外,虽不高,但凤嫣然往旁边侧目时却突然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第二步踩空了台阶,直接往楼下摔去。凤嫣然下落之际,来不及大声尖叫救命,只得用手先捂住了脸。
司乐坠楼,颜面扫地,万人耻笑的画面并未出现,半路上有人接住了她。怀抱很是熟悉,凤嫣然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顾承瑾的下巴。
顾承瑾将她放好后自己退开几步:“怎么搞的,走个楼梯都能摔?”凤嫣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方才的动静引来不少宫人探头看望,凤嫣然只好规矩行礼:“下官见过靖王殿下。”
“嗯。”顾承瑾抬步往楼上去了。凤嫣然诧异,难不成这顾承瑾当真如此悲催,现在已经沦落到和宫人们抢茶喝了?等顾承瑾上了楼,一直守在楼梯口的敬真才微微躬身,请凤嫣然上去。
楼上的布置极为淡雅简约,茶炉、桌椅、屏风以及一张桌案,再无其他。因着二楼只有头顶的一个亭盖,四周遮挡便用了稀疏的竹帘,竹帘上挂着一些字画,有好有坏,大抵都是随手做的。
大概是顾承瑾上来就打了招呼,其他的宫人并未多关注这边,只是喝着茶,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凤嫣然见顾承瑾冲自己抬手,便理理衣襟,坐了过去。
“靖王殿下怎么来这里了。”凤嫣然好奇问。谁知顾承瑾却是喝一口面前的茶,反问:“你又为何来这里了?”凤嫣然低声说了自己来的目的,顾承瑾点点头:“本王也差不多。”
这时有宫人来问:“凤司乐是第一次来碎雨轩吧,你喝点什么茶叶?”凤嫣然不急着点茶,请着那人走近些,问:“我听说陈司乐生前最爱来这里坐坐,公公可有印象?”本以为如今人人自危,恨不得与尚乐房的人扯不上半点关系,但那公公却是看了看周围:“不瞒凤司乐,陈司乐每次来碎雨轩,都是奴才给她煮的茶。”
“公公可与陈司乐熟稔?”凤嫣然忙问。那公公却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羞赧的笑来:“虽然陈司乐是出了名的好相与,但奴才年纪也不小了,哪里好意思跟司乐大人多说话?奴才与司乐,只不过一杯茶的认识罢了。”
听着他的话,倒是像说陈司乐是个极好的女御,凤嫣然便又问:“公公可知道陈司乐账本……”账本二字一出口,那公公脸色就变了,他退后几步:“这些事是碎雨轩之外的事,奴才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总之陈司乐在这里,一直是一个极好的茶客。”
一边坐着的顾承瑾发出一声轻笑,凤嫣然知道是自己这般直白让他看了笑话,不由瞪一眼顾承瑾,后看着那公公道:“麻烦公公为我煮一杯陈司乐常喝的茶吧。”那公公退下,顾承瑾好笑地凑过来:“怎的,你还打算在人家爱喝的茶里找线索?”知道这样可笑,凤嫣然心虚地看向竹帘外:“我就是口渴了而已。”
一会儿,茶水便端上来了。凤嫣然看一眼那茶水,寡淡透明,不由好奇问:“这是什么茶?”那公公做了个礼:“回凤司乐的话,就是一般茶叶的叶芽儿,味道平淡如同白水,除了陈司乐少有人喝的,奴才记得,陈司乐以前夸了一句,这茶叶好看。”
茶叶?凤嫣然低头,见几片嫩绿的茶叶在热水里翻滚,等它漂浮上来,两片小叶子舒展开,像是两个小巧的翅膀。顾承瑾也探头来看,可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名堂,凤嫣然便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片来:“靖王殿下你看,像不像一只绿色的蝴蝶。”
“蝴蝶?”顾承瑾将茶叶放在自己的指尖,举起来看了半天也觉得它就是一片普通的茶叶:“你们女人的想法真是……”剩下一句“匪夷所思”被卡在喉咙里,凤嫣然突然道:“靖王殿下别动!”
蝴蝶停在手指之上,这番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凤嫣然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见顾承瑾吹走了手上的茶叶,疑惑地看向她,凤嫣然干笑两下:“没什么,就是觉得靖王殿下的手真好看。”
不是信口胡沁,顾承瑾真的有一双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优美,连她身为女子都羡慕得紧。顾承瑾收回手,有些不自然地看看周围,后问方才那个公公:“那些竹帘上的字画都是茶客们留的吗?”
公公点点头,顾承瑾便起身靠过去:“陈司乐可有留下什么笔墨?”公公专注着面前的茶炉:“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或写或画,都是大家一时有感而发,或是挂起来或是带走,奴才们是管不着的。”
看来是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了,顾承瑾回头让凤嫣然跟着离开,却见凤嫣然手里握着茶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角落的几幅字。几张纸上都写着大大小小的“静”字,但从那潦草的横竖上来看,写字的人,心里并不静。
二人出了御花园便得各自回去,顾承瑾将一颗药丸放到凤嫣然手里:“灵丹妙药,解毒去热的,我见你精神不好,分一颗给你。”“靖王殿下确定不是想要毒死下官?”凤嫣然很是担忧地看着手里黑乎乎的药丸。顾承瑾拂袖而去:“就当是本王多管闲事吧。好心当做驴肝肺,我图什么?”
凤嫣然拿着药丸上下抛了抛,冲着顾承瑾的背影说他小脾气。敬真含笑上前,说了这药丸的配方,当他说到这药的第一位药材便是“千年人参”时,凤嫣然立刻将药丸放进荷包里,恨不得立刻置办一个香台将这颗药供起来。
回了尚乐房,凤嫣然犹豫了许久,还是就着白水吞了那颗药丸。药丸有点大,卡嗓子眼,凤嫣然翻着白眼吞咽时,突然怀疑是不是他们主仆二人合作谋害自己。好容易咽下去了药丸,凤嫣然立刻就上了次茅厕,那药的效果于巴豆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啊,别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吃,尤其是顾承瑾!
不过一番折腾下来,凤嫣然竟真的觉得身子清爽不少,她靠在窗户上,吹着风,看着那些小侍女绕着假山玩儿。
青荷从尚膳房带着晚膳回来,见她面色憔悴,忙冲那些小侍女大声道:“几个吃饱了爱偷懒的东西,千秋宴上的曲子可熟悉了吗,就在这里疯玩儿?”
侍女们忙捂着脸跑开,凤嫣然冲青荷笑笑:“我今晚不怎么饿,就觉得困,先睡了。”青荷放下食盒,过来摸了摸凤嫣然的额头,不烫,她也微微放心:“司乐是该好好休息了,但饿着肚子睡觉总是不好的,司乐这几天不是都爱喝这汤,奴婢带了些来,喝了汤再睡吧。”
“也好。”凤嫣然自己取了汤匙,汤还冒着热气,她感激地看了眼青荷,自己捧起碗喝了一口。汤依旧是鲜美的,但当她咽下的时候,一股恶心猛地从胃里翻滚了出来。凤嫣然捂住嘴,汤碗落在地面,应声而碎。
在里屋铺床的青荷吓了一跳,忙跑过来问怎么了?凤嫣然只觉得那恶心的味道越来越冲人,她顾不得与青荷说话,自己跑到一边,抱着痰盂大吐特吐了起来。
终于吐够了,凤嫣然虚脱地趴在地上。青荷轻轻地扶起她:“凤司乐你怎么了?”此番只觉得自己把胆汁也吐了出来,凤嫣然借着青荷的搀扶,好容易才坐到了椅子上,她指着地上还沾着汤水的碎碗片:
“青荷,那汤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