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众人纷纷放下筷子,面露疑惑地朝兰将军望去。但兰将军很快恢复正常,先提起筷子,示意道:“无妨,一些小事罢了,继续吃!”
此话一出,其他人倒是没有再多问什么,宴会又恢复了一片和乐。只是赵佑岱却看见外公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又用眼神示意门外,他立马会意,朝外公微微点头。
没过多久,兰将军便推说头疼要回房休息,赵佑岱与兰璟主动请缨送外公回房,也从宴席上离开。三人一走,席上顿时冷落了不少,众人兴致也少了许多,都纷纷回房,宴席便也散了。
走出前厅,刚走了几步,兰将军便低声问道:“长青,今日与你随行的那位妇人是怎么回事?刚刚县令怎会不顾禁令登门拜访?”
赵佑岱了然,看来那名妇人果真有冤屈在身,于是也不打算回避,径直说道:“外公,那名妇人在离南陆县四十里之处拦住了车队,说是有冤要伸。长青心有疑惑,便将她带回兰府,准备细细探查一番。”
兰将军闻言捋须沉思片刻,慎重开口:“既然如此,如今你也封了安王,也该体谅民情,那便查罢!”
赵佑岱肯定地点头,在一旁听二人交谈的兰璟此时也出声:“弟弟,我在南陆已久,县令资质平庸,并无显眼政绩,但也未曾听闻他对有冤之事坐视不理,其中想必有蹊跷之处。”
话音刚落,家丁又进来禀告道县令大人求见,说兰府中混进了一刁妇,此人神志不清,唯恐乱说些不当之辞,恳请安王将刁妇交给他处理。
话已至此,从家丁传来的一席话中,三人几乎肯定,能让县令如此大费周折,甚至不惜惹怒安王,也要将妇人带走,说明此事非同寻常。
赵佑岱此时出声,让家丁叫孙烨去将县令打发,自己则与外公和兰璟往安置妇人的厢房走去。
不多时,三人便走到房门外,负责看守妇人的乘风行礼过后,便将房门打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瞬间出现在眼前。
看见来人,一贯出生乡野的女人顿时吓傻了眼,面前站着的三人皆着锦衣,气度不凡,她呆愣了半晌,才颤颤微微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出声:“求大人们为贫妇做主!求大人们为贫妇做主!”
赵佑岱面色一哂,三人皆无官职,何来大人一说?大概这老妇知道的能为她做主的人,都可叫做大人罢!但他也不恼,朝侯在一旁的乘风使了一个眼色,乘风便快步走到女人身旁,将她稳稳扶起。
待女人站定之后,三人都寻了个椅子坐下,盯视着面前的女人。乘风适时开口,他站到赵佑岱身旁,敛眉发问:“你在半路拦住安王殿下的车辇,意欲何为?”
乘风架势十足,一副逼问的样子,赵佑岱稍觉不适,但也未出声阻止。
只听那女人哭哭啼啼诉道:“安王殿下,民妇的幼女三月前无故失踪,民妇发觉之时,便慌忙跑去县衙报官。但县令大人不但不为民妇做主,还贴出告示,说民妇神志不清,自己将女儿弄丢,还来报官……”
女人泪如雨下,哭得撕心裂肺,尤其是说起自己与女儿是如何相依为命时,饶是一贯面冷的乘风,也转过身去,不忍再看。赵佑岱眉头紧锁,又将女人盯着打量了一阵,发现她不像是在撒谎,便出声安抚道:“你且放心,这件事本王会为你主持公道。”
女人顿时止住了眼泪,脸上一片震惊之色,半晌后她又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嘴里说着安王殿下真是好人之类的话。赵佑岱起身让乘风将女人扶起,自己先走了出去。
站在夜色中,赵佑岱静默立着,宛如一尊雕像。
究竟是何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强抢民女?此人的地位又到了何种地步,一县之主也要拼命遮掩?
兰将军看见外孙这幅模样,心中隐隐觉得,也许他以后会是一位懂得体谅百姓的君主。兰璟跟在外公身后,也看见了静默不动的赵佑岱。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快步走过去,附耳在赵佑岱耳边说了几句,赵佑岱便转过身来,朝兰将军说道:“外公,去书房。外孙有要是相商。”
刚进书房,兰璟便将门紧紧锁死,又吩咐家丁在门口把守,才走到两人身边。兰将军不明就里,望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他问道:“你们这是?”
只见赵佑岱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叶子,递给兰将军,沉声说道:“外公,这是在忘尘师傅,也就是昔日的荣二公子身死之处找到的。”
这话信息量颇大,兰将军的眉头顿时蹙起,捏着金叶子,带着试探开口:“荣二公子死了?”
赵佑岱点点头,得到肯定的答复,兰将军面有愧色,颤抖着声音说道:“唉!都是孽缘,当初如果不是我卧病在床,皇上前来探望,也不会瞧见兰玉,更不会拆散她与荣二公子。”
这番过往赵佑岱已是烂熟于心,母妃的品性他自然信得过,那段前尘往事,也如流云散去。兰璟早前收到赵佑岱传给自己的信,已获知一切,对以往一段,只是颇感遗憾。
“这金叶子,是皇家之物罢?这样说,荣二公子是死于皇室之手?”兰将军追问道,看他的脸色,多半是有了答案。
但赵佑岱出声解释道:“外公,不是父皇所为。”过了半晌,他又补充道,“是赵佑谨所为,当今的太子。”
“什么?他平白去杀荣景作甚?”兰将军一头雾水,只是接下来赵佑岱的话,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外公,不光是他,连母妃,也是死于赵佑谨之手。”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母亲不是死于疾病?”兰将军捂住胸口,朝后退了几大步,指着赵佑岱问道。见状,兰璟与赵佑岱连忙去扶,但是兰将军却将两人推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又问道:
“长青,这话不能乱说,你母亲真是死于太子之手?”
赵佑岱默然点头,眼中已有泪意。
“噗!”一口鲜血从兰将军嘴里喷出,血飞溅在空气中,成了一团血雾,又迅速落到地面,散成星星点点的血痕。
“外公!”
“外公!”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都朝那向后直直倒去的老人伸出双手,兰璟更快一步,将兰将军一把扶住坐到椅子上,惊痛出声:“外公!您保重身体!”
语罢,赵佑岱也赶忙过来,为兰将军顺气,而兰璟则掏出帕子为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闭着眼重重喘息了许久,兰将军才缓过来。他睁开双眼,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只听他沉声说道:“长青,璟儿,无论仇家是当今太子,还是另有其人,你们都不可让自己的母亲就这样含冤死去!你们穷其此生,也要为她报仇!”
赵佑岱与兰璟直直跪地,对着外公起誓道:“孙儿定不负外公所托,此生定要为母报仇,手刃仇家!”
闻言,兰将军重重点头,像是力气终于耗尽了一般,沉沉阖上双眼。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了坚定二字。
兰将军昏倒一事自然引起了兰家上下的震动,几个儿子都想打听当日发生了什么,但是三人均是闭口不言。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等到赵佑谨身死之时,再昭告天下他的恶行,也不为过。
趁着兰将军在养病,赵佑岱便与兰璟一同去探查老妇一事。
据妇人所言,自己住在郊外,丈夫早逝,她便孀居,将女儿拉扯长大。平日里靠替人洗衣为生,未曾与人结怨,所以仇杀也并无可能。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兰璟脑海中忽然闪过些什么东西,他伸手抓住赵佑岱的袖子,见赵佑岱回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他低声说道:“长青,我想我知道那妇人的女儿去了何处了。”
赵佑岱一脸惊喜,他追问道:“哥哥,你且说来听听?”
“你可记得那老妇曾经说过,自己姿色平庸,但女儿却颜色娇艳?”兰璟说道,“我曾听闻,不少高管权贵,有特殊癖好。”说道这里,兰璟脸色一红,都是男子,对那些事也有些了解。
听了兰璟的推测,赵佑岱倒是细细思索了一番,。他对这些闺中之事一贯不甚在意,但也有所耳闻,对那些高官的做法,颇为作呕。几岁的幼女,如何下得去手?
但那些豢养在深闺的幼女,听闻都是从青楼买来,并非明抢,只能在道德上加以谴责,但并未违背律法。
而此事,则颇不寻常。这是明抢,更有甚者,也有可能是人口贩卖。
而一旦涉及到人口贩卖,绝不可能只有独例。
“乘风,你去调查南陆周围几县有无类似这样的事情出现,一旦有消息,马上回来禀告。”赵佑岱沉声吩咐道。
“是,殿下。”乘风在暗处应了一声,便如风一般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