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醒一醒？”
“还有气吗？不对，有气的啊，你醒一醒！”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上来，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
沈嘉珞边嘀咕着，还用手在身边的男子脸上使劲拍打，她记得当时哥哥救孙柔嘉时，就是这么做的。
只是等到那人的脸上都被拍出了一个印子，她讷讷住了手。才惊觉他肯定是昏过去了，一直打人家的脸算怎么回事呢？
于是她唤了必勒格的黑马过来，从马上取了一个包袱，垫在他的脖子上，就一边瞧着那个男子的动静，一边等着必勒格过来找她。
这时，她才得空细细审视自己救下来的人到底生了一副怎样的样貌。
男子的装束跟自己一样，都是梁朝人的打扮，五官生得极为俊朗，只是因为溺水，脸色十分苍白。不知怎地，瞧见他，沈嘉珞忽然生出了一股熟悉感，她凝神想了想，似乎自己在上京并没有见过他。
换做以前，沈嘉珞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下水救人，而且更令她意外的是，救下的人还是个男子。
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一身，她不由得皱起眉头，今日的行程算是全盘打乱了，自己本是来取水的，但是却取了个人回去。
这是沈嘉珞来到草原的第十天，一早必勒格神秘兮兮地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两人顺着河流走，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方看见一片红得发亮的树林，像是卧在若尔草原上一颗血色的宝石。
沈嘉珞自然是爱极了，这处景致在上京她从未瞧见过。
还没等她好好观赏一番，必勒格就给了她一个惊喜。
“明月，我内急，你去河边装点水回来。”必勒格对沈嘉珞狡黠地眨眨眼，从马上将牛皮水袋扔给沈嘉珞，像一头豹子闪身就窜进了林子里。
沈嘉珞稳稳接住了牛皮水袋，瞧见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必勒格，她气得使劲蹬了蹬脚。
必勒格又玩这种把戏，把打水这种苦差事丢给她。
嘀咕了一通，自己也口干舌燥了，拿着干瘪的水袋，她只好认栽。
河流离这里好像有些距离，沈嘉珞用手挡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睛，才看见远处泛着白光的河流，宛若一条银线织成的丝绸。
她打了一个响指，骑上枣红马跑个一炷香时间，应该就能到了。可正卧在树荫下乘凉的枣红马像是猜透了沈嘉珞的心思一样，打了一个响鼻，就悠闲地闭上了眼睛，分明在说：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驮到这里来，还没歇够呢！你又让我干活？真是蛇蝎心肠！
沈嘉珞深知这匹枣红马性格倨傲，当初可是花了许多功夫才把它驯服的。看它这个样子，沈嘉珞只好将目光转向了必勒格的马。
必勒格的马性情倒是敦厚许多，但是认主，平时只听必勒格的话。这让沈嘉珞有些为难。
她试着走近了那匹马，果然这匹黑马也跟枣红马一样，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虽没闭上眼睛，但是清透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三个大字：我不去。
沈嘉珞只好蹲下来好言相劝，“这世上最为威猛的马，”沈嘉珞刚说到这里，黑马的眼睛亮了一下。
看着马这个反应，她觉得有些好笑，又继续说，“你的主人必勒格快渴死了，他等着我去给他取水呢！怎么样，你驮我去吧？”沈嘉珞边说还边讨好地摸了摸黑马的肚子。
或许是必勒格三个字起了作用，黑马慢慢起身，让沈嘉珞坐了上去，随后就驮着沈嘉珞往河边飞驰而去。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从林间的缝隙倾泻而下，风也慢悠悠地吹着，马从铺满树叶的地上踏过时，蹄风溅起了一圈树叶。她拍拍黑马的肚子，示意它可以慢一些，但是马不为所动，继续飞驰。
沈嘉珞心想这黑马倒是比她心急许多，真是忠心耿耿！到了河边，几头肥壮的牛在河边饮水，沈嘉珞准备走到上游一些的地方去取水，只是黑马一跑又把她带去了很远的地方。
目视四周，只能看见很远的地方有一团一团的白，像是浮在天上的云朵。
沈嘉珞翻身下马，黑马也悠然地河边站定饮水，她又往上走了一些。刚刚停下步子，还没来得及将水袋放在河里，却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呼救的声音。沈嘉珞赶紧往上游跑去，那呼救声也越来越近，只是声音逐渐微弱。
等走到声音传来那处时，沈嘉珞仔细一瞧，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是个人落在了河里！可是那人偏偏还不节省体力，上下扑棱，隐隐有了沉下去的趋势。
沈嘉珞焦急不已，对着河里那人喊着：“喂，你现在先别扑棱，节省些力气。”那人不知是听见了她的话，还是没有力气扑棱了，四周的水花也小了许多。
那人落水之处在河中心，正是水最深的地方。沈嘉珞环顾四周，瞥见落在地上的干枯树枝，便寻了一段来，颤颤巍巍朝向那人伸去，可是偏偏还差那么一截，怎么都够不到。
她越着急，错处也越来越多。树枝没有拿稳，向前一带，她也堪堪掉进了河里。
愤然将树枝扔下，她本想再去寻一段更长的树枝来，但是眼见那人已经呛了好几口水了，再等她去寻树枝来，怕是人早都沉下去了。
她看了一眼河水，心想只得豁出去了——自己下水救人。
这河水并不算浅，沈嘉珞虽然识水性，但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把人救上来。她倒是担心把自己搭进去了！
正在犹豫之时，那人似乎体力已经十分不济，又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了。
沈嘉珞心一横，姑且试试罢！让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她面前溺死却无动于衷，她做不到。
她提着裙子，试探着往河里走去。
此时正是晌午，虽然草原上晴空朗照，但这水却冷得刺骨。
刚下水，沈嘉珞就打了一个冷颤。但她还是咬着牙向前游去，冰寒的水拍在自己脸上，她的身板几乎承受不住。只是看见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也暗暗铆足了劲，准备一鼓作气游到那人身边。
终于看见了男子缓缓下沉的头，墨色的头发散在水面上，沈嘉珞伸手死死扯住了男子的衣服，把他往岸上拖拽。
男子也许是出于求生本能，竟死死拽住了沈嘉珞的胳膊。
这一拽，让沈嘉珞也往下沉了沉，沈嘉珞撑着一口气说：“你别拽我，把我也拽下去了如何是好？”
闻言，那人收了收力气，沈嘉珞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拖着一个人，她也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双目紧闭，嘴唇青白，原来晕了过去。
她暗叫一声，不好！多半是呛水了。
往回游要难得多，但是想着身后人随时可能就此长眠，她不甘心放弃，硬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用尽全力往岸边游。当脚尖踏到了实处时，沈嘉珞知道自己成了。
来不及歇上一口气，她又挖出一些力气奋力把那人拖上岸去，等到双手触到那有些扎手的草时，沈嘉珞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她往后一倒，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大喘了几口气后，沈嘉珞感觉有了一些力气。她跪坐在男子身边，回忆起以前沈嘉言救人时的动作，也照葫芦画瓢一般做了一遍，一番折腾下来，男子终于吐了好几口水出来。
沈嘉珞极为欣喜，从地上跳了起来，却因为精力耗尽，还没站稳，便往后倒去，砸在了草地上。
“哎呦！”沈嘉珞吃痛，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又偷偷看了一眼昏迷的男子，见他依旧没醒，她放下心来，这样丢人的一面，可不能被他人看了去！
只是她等了一会儿，男子依旧没有醒过来，她便开始使劲拍打他的双颊。
……。
“唔……”身旁的男子忽然出声，像是痛苦的嘶哑。
正胡思乱想的沈嘉珞一下子回过神来，她赶紧低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只见男子的眼皮倏忽间跳动了一下，之后他极为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啊，你终于醒了！”沈嘉珞高兴地大叫一声，拍着双手，笑成了一朵花，似乎这样才足以表达她的喜悦。
赵佑岱一睁开眼，便看见了一个头发散乱的少女对他大笑，这女子生得倒是极为不错，虽然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一双明眸灿若繁星，她眼中盛开的笑意将他刺得微微发愣。
自己这是被她救上来了？
唔，他昏迷之前确实瞧见了一个女子朝自己游了过来，当时没想到自己还能被救回来，只是希望别把好心人给拖下水了，只是她居然做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少女，年纪最多十一二岁，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呢，没想到有这等本事！
没等来男子的回应，沈嘉珞又俯身问了一句：
“你好些了吗？”
这一问，沈嘉珞却直直跌进了男子深邃的眼眸中。
之前他的眼睛一直闭着，如今睁开了眼，她才发觉男子的眼睛清澈有神，神情温和，像极了一块温润的美玉。
平白无故地，沈嘉珞的心忽然之间颤了一下。
赵佑岱并没有什么力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也许是觉得自己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不太合规矩，沈嘉珞将脸别开，望着远处轻轻呼了好几口气，才回过身来，将男子扶起来靠在河边的树下。
她知道落水后苏醒的人应该身体十分虚弱，所以并未再出声询问。这时风有些大了，沈嘉珞才感觉自己身上一阵黏糊，风一吹，全是冷意。
她有些埋怨自己之前为何一直发神，连衣服也没顾得上。现在身边有个男子，便极小声地说一句：“你能转过去吗？”
见沈嘉珞这幅样子，赵佑岱心领神会。他乖顺地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沈嘉珞将外衫脱了下来，挂在树上，迎着风，正好跟赵佑岱之间隔了一道屏障。
她抱着胳膊，靠在树上，望着清透的天色，满脑子却都是那双眼睛。
过了半晌，赵佑岱疏离客气的声音传来：“今日多谢姑娘相救，兰某无以为报。”
赵佑岱的声音温润而清冷，像是碎玉砸在盘子中，与他的外表倒是极为符合。
沈嘉珞听见他那么客气，大大咧咧地开口：“没事，我今天赶巧碰上了，也算你运气好，要是碰上别人，还不一定救得上来呢！我的水性可是上京有名的。”
沈嘉珞是有些心虚的，自己的水性也就比旱鸭子好一些罢。
不过今日真是瞎猫遇上死耗子了，居然救了一个人。逮住机会，沈嘉珞自然是要大肆吹嘘一番，何况赵佑岱又不清楚她的底细。
“哦，姑娘也是上京人士？”听见熟悉的地名，赵佑岱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
“对，上京人士，我姓沈，我父亲是大名鼎鼎的，”丞相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沈嘉珞赶紧把嘴巴给捂住了，自己怎能如此心大！父亲多次交代，外出时决不可随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以免招来祸患。
沈嘉珞合计一番，迅速撒了一个谎，“是大名鼎鼎的富商，怎么你也认识他吗？”
赵佑岱开口：“恕兰某孤陋寡闻，并未听闻过令尊大名。”
没想到赵佑岱这么实诚，半分敷衍也无，她倒是有些尴尬。
但是沈嘉珞自认很会转移话题，她伸手挠了挠额前的头发，干笑笑了两声，似乎极为羞涩地说：“其实也不算大名鼎鼎啦，只是做些小本生意，有些家财。”
这个说法似乎诓住了赵佑岱，他点点头，开始自报家门：“我叫兰长青，巧了，家中也在经商，敢问姑娘闺名？”
一听自己遇上了行家，沈嘉珞很怕此人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回答起自己的名字很是干脆：“沈明月，我叫沈明月。”
明月是她的小名，除了亲近的人会这么唤她外，外人一概不知。至于自己的本名，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自然不必交待了。
赵佑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心底念了两句诗：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沈嘉珞见赵佑岱没心思追问，暗暗舒了一口气，想起男子的名字，她轻轻在心底念了一句：
兰长青，是树木长青，还是岁月长青？
没待她多想，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