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与赵佑岱不欢而散之后,必勒格便遣了人去梁朝刺探赵佑岱的来历,他不信不能将赵佑岱的底摸个清清楚楚。
赵佑岱如果是皇商之子,那么不足为惧,他堂堂九王子,虽说与沈嘉珞不属一国,可是未必沈丞相不会答应。
如果赵佑岱身份更高些,他摸了摸下巴,冷嗤一声,那又能高到哪里去呢?梁朝皇室子弟他都见过,所以赵佑岱不可能出自皇室。
他捏紧了拳头,无论怎么样,沈嘉珞只能是他必勒格的。
“九王子,乌兰王妃身边的木格求见。”心腹在屋外出声禀告。
“请她进来。”必勒格有些疑惑,可还是收敛神色,坐在软榻上等着木格进来。
木格恭敬地行了礼,不紧不慢地禀明来意。只是她说出的话,有些让必勒格措手不及。
“九王子,王妃说您外出已久,也该回宫了。另外,王妃托奴婢给您带了一封信。”木格跪在地上将信呈上。
必勒格展信一看,眉毛紧紧皱起。末了,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轻轻吐出几个字:“去回禀王妃,本王子今日就回宫。”
木格领命出去,必勒格的眼里却一片灰暗。
吾儿,巴图已许诺,速回。
他挤出一个笑,这么快,自己与其其格就得被拴在一起了么?
他将信狠狠揉在手里,倏忽就像一阵风一样,掀开毛毡走了出去。
沈嘉珞正在作画,最近自己颇为疏懒,好不容易才逼迫自己提起画笔。正屏气凝神之时,必勒格忽然掀开毛毡走了进来。
沈嘉珞抬眸朝他看去,那天的事必勒格已对她道歉,只是她与必勒格终究生疏了起来。她轻轻喊了一声必勒格,而他也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给了她一个极其温暖的笑容。
必勒格踱步到了她身边,盯着她头上的簪子看了许久,终于出声:“明月,我今天要回宫了,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听见必勒格说要回宫,沈嘉珞的尴尬变成了浓浓的不舍,她顺从地点点头,跟在必勒格身后朝屋外走去。
随从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人声嘈杂,好不热闹。而必勒格避开人群,拉着沈嘉珞的袖子,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今天的必勒格神色有些异样,他脸上的情绪复杂不明。嘴角轻轻勾起,带着浅淡的笑意,只是眼里又满是愁思。
沈嘉珞轻轻问了一句:“必勒格,你还会回来么?你一走,我们也许很久都无法见面了。”必勒格极为怜爱地抚摸着沈嘉珞的青丝,她的头发像上好的锦缎,发丝划过指尖时,他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他还是强撑笑意说道:“有空我会去上京看你。”
不过这山长水远,迢迢千里,他如何从琐事中脱身,去见见他心爱的姑娘呢?何况,他与其其格也许不久便要成婚了。想到这里,必勒格轻轻摇头。
沈嘉珞似乎极为高兴,她一半威胁一半撒娇,“那你可要说话算话,你来上京的话,我和哥哥带你去吃上京有名的九珍阁,对了还有什么十里长廊啦,西山……”
听着她又软又糯的声音,必勒格心情更加沉重,凝思半晌,他极为艰难地开口:“明月,我那天,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从未当你是妹妹。我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心悦你,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提起。”
她的话匣子一下就止住了,沈嘉珞抬头定定地看着必勒格,刚想张嘴说什么,他又续道:“明月,这次回去,我应该要成婚了。我说了你或许不懂,你把其其格说得那么好,可我还是不喜欢她。只是我还是得娶她。”
成婚?沈嘉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中那股又闷又涩的情绪翻涌上来。
“明月,你也许永远都无法明白我的心思。我,我身在王室,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只是我想告诉你,几年之后,等我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会风风光光地来上京娶你。明月,你是我这一生最想拥有的珍宝。”
语罢,必勒格的眼角滚出了几颗眼泪,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抹了抹。自己居然哭了,这哪里像个大男子汉?他必勒格就算流血断头,也从没哭过。
只是他也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十五年来遭遇的委屈、冷落,还有那些不甘,都已在他心里郁结已久。
他也没指望沈嘉珞能给他一个答复,她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自己这番话,怕是把她给吓坏了。
伸手轻轻推了推沈嘉珞,她的神思似乎才回笼,沈嘉珞睁着呆愣的眼睛,刚说了一个必字,就被必勒格抢白道:“明月,你不必此时就回答我,你还没长大,很多事你慢慢就懂了。等我去上京找你时,你再给我一个答复可好?”
必勒格给自己留了余地,他不想对沈嘉珞步步紧逼。只要结局是他心中所想的,过程如何艰难,又要让他付出何种代价,他都毫不在乎。
他只要眼前之人。
沈嘉珞听完,说出了一句必勒格意想不到的话。她轻轻问道:“必勒格,你娶其其格,会过得幸福吗?”
他怔楞了一下,双手扶住沈嘉珞的肩膀,苦笑着说:“当然不会幸福,只是迫于无奈。”
自己以前心比天高天高,以为凭着满腔热血便能得到父王的青睐,最终能靠自己登上那个位置。只是到了后来,他才逐渐明白,埋头苦干比不过权术算计,才华手腕比不过笼络人心,一切的一切,依靠自己,都是空谈。
良久,沈嘉珞抬头轻轻说道:“必勒格,你既然有心求娶其其格,就该一心一意对她。”
听到这话,必勒格却将沈嘉珞松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心中分明有我,不然你为何一直戴着我送你的簪子?还有你那天为何负气离开?明月,你只是年纪太小,还没看透罢了。”
“我,我……”她想解释,只是心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不用说了,明月,我都明白。你安心在上京等我。”看见有随从在不远处踯躅,必勒格知道快要启程了,扔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
望着必勒格大步离开的背影,沈嘉珞有些纠结,什么时候必勒格变得如此不通人情?她似乎什么也没有许诺,他就跑开了。
她明白必勒格喜欢她,只是自己对必勒格的感情,却不明朗。可是提到成婚,她心神俱颤。是要多深的情意,才能与一人定下盟誓,永不背弃,相伴永远?她并不明白,想到必勒格也许还没离开,她也踏着碎步,前去寻他。
不远处,见两人离开,一道淡黄的身影也翩然离开。只是地上,洒满了折断的花朵。
“九王子,路上小心些!”阿尔斯楞对已经策马飞驰到对面山坡上的必勒格高声叮嘱。
必勒格并不答话,只是使劲抽了两下鞭子,将随从甩在身后,飞奔而去,其其格也策马追逐。
“他走得真快……”刚刚赶到的沈嘉珞连必勒格的背影也未看到。
赵佑岱也来送行,听到沈嘉珞这句话,眉头倏忽皱起,脸色似乎有些不悦。
“灰土养得怎么样了?”他忽然开腔。
“哦,长得很好,萨仁每日都去割新鲜的草喂它,肚皮撑得圆鼓鼓的。”提起那只可爱的兔子,沈嘉珞心情好了一些。
“今儿无事,我们再去给它找个伴儿如何?”瞧她有了些喜色,他趁机提议。
“可以呀,我还没抓过兔子呢?对了,你捉兔子时是要像猎人一样挖个土坑么?就像我那天踩进去的那个一样……”她来了兴趣,跟着赵佑岱身后问道。
瞧着两人越走越远,阿尔斯楞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对赵佑岱的来历也有些疑惑,怕他是有所图谋,也暗中派人盯着。只是一连十几日,赵佑岱每日不是外出骑马,就是与嘉珞游玩。听萨仁说,嘉珞脚伤那阵,他还每日前去探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不过,人心隔肚皮。嘉珞是妹妹唯一的女儿,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她一分,只要赵佑岱做出任何越轨之举,他管他什么来历,一律格杀勿论。
必勒格一走,赵佑岱心情明显舒朗了许多,他也愈加亲近沈嘉珞。一连十日,他都寻了各种由头与沈嘉珞独处,或是去逮兔子,或是去抓鱼,或是去采颜色各异的花。
他虽已年逾十五,只是一向不近女色。比他年长些的皇兄早在十一二岁就设了通房,而他对此嗤之以鼻。
不过与沈嘉珞的相处,让他心里泛起了柔情蜜意,如同细软的丝线缠住了他的心,连那些个抱负情怀也都扔在了脑后。
期间母妃也回了信,不过只有匆匆几句,多是让他多加小心之类的话,不过信上却是和喜的笔迹,他虽有些诧异,却并未多问,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哄沈嘉珞开心。
虽说与沈嘉珞相处甚欢,而他也看出了沈嘉珞对他有些情意,只是他脸上还蒙了一层面具,而他也并未告知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另外他直觉沈嘉珞也并没有对他坦诚。
既然对她有心,他也应该告知一切,他正打算寻个契机,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他一直以来的心意。
苦思许久,他终于有了主意。若尔草原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丰收盛会,而那时附近几处部落的勇士都会聚在一起赛马,获胜者的头彩便是一颗成色上好的蓝松石。
想到沈嘉珞头上一直戴着的簪子,他微微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