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长青,你近日都在忙何事?怎么天一明你就人影都寻不见了。”沈嘉珞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她这几日去找赵佑岱,全都扑了个空,今日找到机会,定要好好控诉一番。
赵佑岱手微微一顿,眼底浮动着欣喜,他抽出一根苜蓿草,喂到灰土的嘴里,随即漫不经心地说道:“无事,只是骑术有些生疏,去练习一番。你瞧,灰土又长胖了不少。”
“哦……”沈嘉珞没有多问,她的目光全被兔子吸引过去了,她也走了过来,蹲在地上,从赵佑岱手里扯过一根草,逗弄着笼子里的灰土。
看见灰土犹豫了一番终于吃下了她喂的草,沈嘉珞很是得意,捏着粉拳朝赵佑岱轻轻锤了一下,满脸得意地说:“你瞧!”
赵佑岱心念一动,不知为何,沈嘉珞这一拳让他的心都顿时酥养起来,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看着她的一张粉面含春的小脸,像极了诱人的蟠桃,他忽然想凑上去啃一口。
只是这个心思刚一露出头,便被他给否决了!这是轻薄,不是君子所为,搬出礼法道德,赵佑岱才平缓了心绪。
为了掩饰尴尬,他从笼子里捏住兔子的耳朵,将它提起,递给沈嘉珞。
“你别总拧着人家耳朵,它也会疼呀!”沈嘉珞心疼地接过来,轻柔地揉揉它的耳朵,狠狠瞪了赵佑岱一眼。
赵佑岱摸摸鼻子,只是一笑,并不辩解。
沈嘉珞顺着兔子的毛,而赵佑岱站起来看着她,气氛忽然间变得一片祥和。
不知怎地,赵佑岱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番场景:沈嘉珞怀里的兔子变成了一个奶娃娃,而他成了沈嘉珞的丈夫。
他被自己的异想天开吓得退了一步,但是对这一幕,他倒是有些隐隐的期待。正沉浸于幻想中时,沈嘉珞却忽然惊呼一声。
原来是这只性情温顺的兔子,不知怎地发了狂,忽然伸出爪子在沈嘉珞怀里使劲抓了几下。
她有些奇怪,以为是在跟她闹着玩,还好好护着。只是突然,兔子使劲蹬了她一脚,就从她怀里跳了出去。那一脚力度极大,手背上顿时沁出了血珠,她痛呼一声:“啊呀,疼!”
赵佑岱连忙神思回笼,快步走到她身边捏住她的手查看,也没去管那窜到角落里的兔子。
伤口不算太深,只是这兔子毕竟长在野外,难保不会带着毒性。他拧眉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举止轻柔地往手背上撒去。
见沈嘉珞疼得泪珠滚落,他又掏出帕子来将眼泪擦去,还轻声哄道:
“月儿,都是我不好,你不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也心疼。”
话一出口,赵佑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般肉麻的话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自己不是一向最瞧不起所谓的柔情蜜语了吗?
而沈嘉珞听了这话,眼泪都顿在了眼眶中,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说自己哭他会心疼?想到自己最近与赵佑岱的相处,她不由得耳朵发烧,心中也如同有一头小鹿在乱撞。
赵佑岱是喜欢自己吗?
她偷偷看了一眼赵佑岱,发现他一贯平静的面容上染上了一抹绯红,如同白雪上覆了胭脂,透着暧昧的暖色。
两人之间顿时弥漫起一股陌生的气氛。
“咳咳,现在感觉如何?还疼么?”赵佑岱出声打破尴尬。
她连忙答道,“不疼了,你这药挺管用的。”
他微微颔首,一时又无话了。
气氛顿时又回到了让人心如鹿撞的状态,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瞧着地面发呆。
“小姐,小姐,明日就是赛马节了,听说今年的头彩是颗宝石呢!”萨仁热热闹闹的声音闯了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萨仁一贯如此。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已经不烫了。赵佑岱也借故离开许久了,不知道他忙什么去了。不知怎地,必勒格走后,她似乎很少想起他。
连那些因他而起的酸涩难言的情绪,也渐渐销声匿迹。
只是想起那天必勒格的话,她还是有些心悸。
这时萨仁掀开毛毡走了进来,见她又坐在桌子前发呆,忍不住提醒道:“小姐,你怎么又在发呆了。出去走走罢,我刚过来时,见阿尔斯楞大人正在和兰公子赛马,可真精彩,你不去瞧瞧么?”
听见赵佑岱的名字,沈嘉珞那颗好不容易才平静的心忽然又掀起了波澜,刚刚的尴尬似乎就在眼前,只是这个名字像有魔力一般,引着她说出了肯定的答案:“好,那我们去瞧瞧罢!舅舅的骑术在若尔草原可是有名的。”
或许名字并没有魔力,只是那个人就像刻在心底的一副绝美画卷,使人忍不住靠近。
阿尔斯楞将营地东边的一片地设为这次的赛马场地,周围让奴仆用麻绳围了起来,起点就在河边。沈嘉珞来时,周围已经聚了不少人,都在说着什么,大抵是说来做客的梁朝人有些不自量力,居然敢应了阿尔斯楞大人的约,要知道,阿尔斯楞大人的骑术岂是区区梁朝人能比得上的!
她听到梁朝人三个字便侧过头去看那人,那人是个年轻男子,应该是附近部族来参加赛马会的人。见沈嘉珞在看他,他也侧过头来,只是瞧着沈嘉珞的梁朝面孔,他面色一哂。
赵佑岱骑术如何无需多论,只是这话里对梁朝的不屑与嘲讽,却令沈嘉珞不能容忍。正打算跟他理论几句时,人群中却突然传来了欢呼声,她往东边望去,赵佑岱与舅舅并驾而来。等近了些,那些人却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怎么会是他?你们瞧见了么?梁朝人手里拿着彩络!”
“不,你肯定眼花了,阿尔斯楞大人怎么会输给梁朝人!”
“不对,真的是!”
“……”
只是那些话都像一阵风一样扫过沈嘉珞耳边,她并未听进去。她满心满眼都盯着在马上笑得肆意张扬的赵佑岱,往日的点点滴滴都在沈嘉珞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救他上岸时,跌进她眼里的,是他那双清澈的眼眸。
她跌在土坑里时,是赵佑岱将她轻轻扶起,还为她擦去脸上的污垢。
她因为脚伤疼痛难忍时,是赵佑岱为她每日擦药。
……
她恍然发觉,从救他上岸的那天起,她的心里,为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埋下了一粒种子。时日渐长,那粒种子已经生根发芽,那些透着柔意的相处,让它伸出枝条,散开枝叶,蓬勃到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原来,她对赵佑岱,有了情意。
在旁人都以为她懵懂无知,不知情为何物之时,一个叫赵佑岱的男子却落进了她的心里。
她收敛神情,望着翻身下马的赵佑岱,提着裙子走了过去。
见那抹红装朝自己走来,赵佑岱不由得有些紧张,神色透着尴尬,几乎想落荒而逃,自己不久前说出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响着,连耳朵也烧了起来。
只是片刻之后,他又有些看不上自己的懦夫行径!对自己心悦的人说这些,有什么好尴尬的!以后自己对她这样说话的日子还长着呢!
沈嘉珞可不知道赵佑岱经历了几番纠结,她一见他,似乎连心都浮在了云上。
“兰长青,你可真厉害!连舅舅都能赢过。”沈嘉珞夸起人毫不手软,她回头瞥了一眼瞧不起赵佑岱那人,眼里带着得意的神色。
赵佑对她忽然之间的夸赞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这倒是极大地取悦了他,刚想回答时,阿尔斯楞迈着雄健的步子走了过来。
他面带笑意,径直朝赵佑岱走来,很是豪迈地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毫不掩饰对赵佑岱的赞赏:“兰长青是么?骑术不错!哈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长江后浪推前浪,说得在理!明天好生准备,头彩多半是你的!哈哈!”
赵佑岱也笑了出来,阿尔斯楞的性情,与宫里那些人都截然不同。教习的师傅都夸他天资聪颖,只是不知那里面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而阿尔斯楞的话,却让他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认可。
他微微行礼,受了阿尔斯楞的这一席话。
见阿尔斯楞对赵佑岱如此看重,那些人也围了过来,要见识这位骑术了得的梁朝人。不过赵佑岱素来好静,几乎下意识地,他就扯着沈嘉珞的袖子快步离开。
阿尔斯楞扶了抚头上的帽子,见两人离开也未加阻拦,只是不由得叹息,这外甥女还真是讨喜,走了一个九王子,又来了一个赵佑岱。不过他也并不想横加阻拦,他看得上赵佑岱。至于他们那些弯弯绕绕,都还是些小孩子,何须操心!
终于离人群远了些,赵佑岱松开沈嘉珞的袖子,见她因快走而酡红的脸色,他忽然心思一动,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
“我方才听见有人夸我厉害是么?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他凑过脸去问沈嘉珞。
又来了,这次他离得这么近,他身上那股梨花香味又溜进了她的鼻腔,令她有些微醉。而且赵佑岱温热的呼吸又喷在了她的脸上,又酥又痒,她忍不住伸手挠了一下。
“嗯?是我听错了么?”见她这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赵佑岱逐渐收不住心思了,又往她的脸凑近一分。
他的脸骤然放大了许多,那张嘴几乎要贴上了自己的脸颊,沈嘉珞一窘,使劲儿在他手上掐了一把。
“唔,你为何又掐我?”赵佑岱吃痛,离她远了些,看了一眼手上的印痕。
“叫你离,离我那么近!”她一下子跳开,脸色绯红地指着他,连话都说不清楚。或是觉得太过尴尬,她扭过身去,不再看他。
赵佑岱怎么这么不正经呢!总是寻着法子欺负她!
见她这样,赵佑岱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到她面前,将她头上戴着的簪子抽下来,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根收起来罢,明儿我得了头彩,用那颗宝石给你做个比这个好看千百倍的簪子。”
那根簪子躺在赵佑岱掌心,沈嘉珞忽然想起了必勒格,她神色有些黯然,将簪子拿过来,揣在了怀里,低声说道:“那我等你的簪子。”
一夜转瞬即逝。
红日从草原上慢慢升起,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朝霞似血,白露未晞,天色甚早,只是赛马场已是人声鼎沸。
萨仁早早将沈嘉珞摇醒,并服侍她穿了一套浅绿色衣衫,颜色清雅,看着很是舒服。给她绾发时,萨仁顺手拿起必勒格送沈嘉珞的簪子,就要插上,沈嘉珞见状,从梳妆匣里抽出一支翡翠簪子,递给萨仁。
“今日戴这个吧。”
萨仁虽有疑惑,小姐不是一向都这个簪子宝贝得紧吗?怎么又不喜欢了。看着镜子里沈嘉珞还没长开的眉眼,她摇摇头,真是孩子心性!也不再说什么,拿着翡翠簪子就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