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扶我去书桌旁。”良妃靠在床边,一脸病容对和喜开口道。
良妃原本姣好的面容已经变得苍白无比,原本就瘦削的身材因为几日缠绵病榻,已经变得形销骨立。和喜心中一酸,听见良妃的吩咐,急急揩了眼角的泪珠,走到良妃床边。见良妃一身虚弱,她张嘴劝道:“娘娘,您还是歇着罢!”
您的身体眼看着快撑不住了。但和喜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我无妨,佑岱如果没收到信,难免会担忧。”良妃挣扎着要起身。
和喜虽然忧心着,但还是将良妃扶去了书桌旁边。
良妃的手提起笔时已经有些颤抖,一旁候着的和喜看着焦心,想上前来帮忙,只是良妃摇着头拒绝了。
佑岱,若尔草原风光甚好,母妃以前也去过一次。你难得有契机出宫,这一次就好生放松一番,母妃在宫中一切都好……。勿念。
写完信后,和喜将信封好,绑在格子腿上放了出去。
良妃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和喜忙将她扶住,忍不住说道:“娘娘,皇上一向对您宠爱有加,您得把身子养好,才能挽回皇上啊!”
和喜自小便被良妃选中带在身边,良妃对她关照有加。虽然不知良妃与皇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么多年皇上一直对她心心念念。只要良妃去服个软,重得圣心是早晚的是。
她已经听够了宫中那些闲言碎语。
闻言,良妃并未回答,只是摆摆手,让和喜将她扶回床榻上。
她与荣二公子早已断情,只是每年去西山光禄寺能够遇到两次。荣谨已经斩断红尘,忘却过往。而于她,他也仅仅是一位故人。
皇上疑心甚重,如何惩罚她,她都可以承受,只是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他了。
如此想着,良妃又昏沉睡去。
她已经打定主意,养好病就去向皇上解释。
深夜,一袭黑衣悄悄潜入光禄寺。
小和尚福光白天去得太晚,晚膳只喝了一碗稀粥,肚子饿得正慌。他想偷偷去厨房拿两个馒头填饱肚子,路过无尘师叔的禅房时,他却闻到一股浓重的腥味。
他面带疑惑,便靠近了些,想去仔细闻闻。
将头靠在门上时,门却一推就开了。他支撑不住就往前跌了进去,灰溜溜地爬起来,他摸着头准备向师叔道个歉,只是往榻上一看,他几乎吓破了胆。
“啊!来人啊!死人了!无尘师叔死了!”
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不一会儿,无尘的禅房外堆满了人。
方丈先进去,看着脖子被砍断的无尘,面色凝重地看着早已断气的无尘,轻轻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走出来后,方丈对着早被吓坏的福光问道:“福光,福光,你发现无尘的时候,可曾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面如土色的福光使劲摇摇头,他颤抖着身子说道:“我,我路过无,无尘师叔的禅房时,闻到一股腥味,走进去一看,就,就看到无尘师叔已经倒在床上了。”说完,福光呜呜地哭了起来。
无尘师叔待人一向和善,每次他被师父责罚时,无尘师叔都会替他求情。可是无尘师叔说没就没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护着他了。
福光越哭越大声,那些受过无尘恩惠的小沙弥们也哭了起来。
方丈摇摇头,让脚力好的福寿下山报官。
第二日,光禄寺死了一个和尚的事几乎传遍了整个上京。
刺客应该早就离开上京了,自己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够他远走高飞了。至于愧不愧疚,太子倒是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只知道,那个和尚死了,良妃会很伤心,而母后就会很高兴。
他眯着眼睛想,如果自己登上皇位的阻碍,都能像那个和尚一样轻轻一抹脖子就能解决,那就好了。
“唔,你个贱婢,下手轻些!”太子一下吃痛,一巴掌打在带着锁链的少女脸上。少女急忙将嘴里含着的东西吐出来,跪在地上,不停地抖着。
看着少女这幅模样,太子不知怎地心头一时火起。将衣服穿上,他拍了一下手,唤了个穿着盔甲的男子进来,冷冷说道:“将她拖到蒂莲院去,好好学学规矩吧。”
蒂莲院,上京最大的童妓院。
少女听了急忙磕头,将头一下一下砸在地上,直到将地上溅起了一朵朵血花。“太子,求您饶了奴婢吧!太子,求求您了!”
太子不为所动,看着满脸是血的女子,带着嗜血的笑意说道:“都磕出血了,伺候不了人,就去喂狗吧。”
少女听了急忙将脸上的血抹去,惨白着脸说:“太子,奴婢去蒂莲院。”
说出口时,少女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她伸手抹了抹,忽然咧开嘴笑了,她对太子说:“殿下,您尝过绝望的滋味吗?希望殿下您也能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太子听了颤了一下,却忽然看见少女抽出男子的剑,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狠狠往脖子上一抹。
太子瞳孔一震,他听见少女吐出几个字:“太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饶是心头被重重一击,太子依旧强装镇定,他闭上眼睛吩咐道:“剁碎,喂狗。”
男子领命,将沾了血的剑擦干净,放回剑鞘中,很快将少女拖了出去。
很快血腥味没了,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良妃是在午时得到消息的。今日她身子舒爽了些,吩咐御膳房做了些皇上喜欢的糕点,就准备带着和喜去见皇上。
和喜心中欢喜,一是良妃今天身子好了些,二是良妃主动去看皇上了。良妃娘娘都主动了,那皇上的气没准儿就消了。
心情好了些,和喜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她想起了今天听采购的小太监讲的闲话,说是光禄寺的一个禅师横死了。想到良妃娘娘常去光禄寺,她一时最快,就把这些话像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只是良妃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惨白,她紧紧扣住了和喜的手,颤抖着声音问道:“喜儿,那位禅师叫什么名字?”
和喜被良妃这副模样给吓坏了,她将食盒放在地上,用身子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良妃,“娘娘,您怎么了?我先扶您回去罢,再让太医来瞧瞧。”
良妃置若罔闻,只是喃喃重复道:“喜儿,禅师叫什么名字?”
和喜只得凝神想了一下,带着些许不确定说道:“好像叫无尘禅师。”
无尘,无尘。
荣谨,荣谨。
良妃心中大恸,她已经辜负了他的情深,现在又害他丢了性命。
受不住内心的悲痛,良妃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和喜慌了神,大声喊着来人。
望见昏迷不醒的良妃,鸣玉殿的宫人顿时乱作一团。
皇后刚小憩醒来,唤了翠娘进来伺候穿衣,连唤了几声,都不见翠娘的身影。贴身宫女走了进来,禀告道翠娘并不在宫中。皇后无奈,只得让宫女给她穿衣。
还未收拾妥当,踩着碎步的翠娘就走了进来,眉眼间掩不住的喜色。“娘娘,奴婢有要事告知。”
宫女极擅察言观色,福了福身就退了下去。
“说罢,得了什么好消息?”皇后径直坐到梳妆台前,用犀木梳慢慢梳理着头发。
“禀皇后娘娘,有两件喜事。一是那光禄寺的无尘,也就是荣二公子昨夜暴毙了。二是今天听到消息的良妃,在鸣玉殿门口昏倒了。”翠娘轻轻地说道。
“哦,太子动作倒是极快。良妃那副身子快撑不住了吧,失了皇上宠爱,老情人又暴毙了。”皇后慢悠悠说道,望着镜子中容光焕发的自己,轻笑出声。
“都是皇后娘娘使的好计策,一石二鸟。”翠娘瞧见皇后选了一只朱钗,起身站到皇后背后,将她的青丝绾起。
皇后脸上笑意不减,只是吩咐道:“近日寻空去顾家一趟,去父亲那里帮我取一样东西。”
翠娘低头应下。
和喜将沾了冷水的帕子敷在良妃头上,过了一会儿又重新贴上一张。良妃从午时一直昏迷到现在,寻了太医过来诊治,太医只是摸着胡子说心病难医,摇摇头,开了些清热的药酒提着箱子走了。
和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良妃忽然昏迷她也是一头雾水,想到太医说的话,她定了定心神。娘娘的心病,不就是皇上吗?要是能请皇上来看看良妃,没准儿娘娘的病就好了。
望着一脸菜色的良妃,和喜定了主意,准备去请皇上过来。
无论皇上是否顾念旧情,她只要做了,也就对得起良妃娘娘这么多年对她的好。
将良妃的被子掖好,和喜起身往外走去。
“皇上驾到!”公公又尖又细的声音传来。
和喜连忙跪在地上,以前她是很讨厌这个声音的,但是此刻的她很是欢喜。皇上来看娘娘了,那娘娘的病也会好了。
皇上走到和喜身边,对她低低说了一声:“起来吧,良妃怎么样了?”和喜听出了皇上语气里浓浓的担忧,还有后悔。
她起身禀告道:“娘娘身子一直不好,今日更是昏迷了,太医说是心病。”
皇上闻言走到良妃床边,用帕子仔细擦了擦她的脸,低语道:“你性子就如此倔,将自己害病了也肯,就是不肯给朕低个头。”
皇帝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全是辛酸和委屈,床上的人反正听不见,他怎么显出他的脆弱也无妨。
没有想到,良妃却慢慢睁开了眼,眼里没有欣喜和情意,只有冰冷和怨恨。
良妃语气虚弱,吐出的字却让皇上皱紧了眉头:“皇上,他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