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良妃将信鸽腿上的信解下,拿在手中细细地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娘娘,娘娘,皇上来了。”宫女和喜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良妃将信放下,伸手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带着些不悦开口:“皇上来了去恭迎便是,为何慌慌张张闯进来?”
和喜正欲开口,一袭龙袍从殿门口走了进来。
良妃的心忽然有些发紧,皇上每次来鸣玉殿时都会让她在殿门口迎接,今日为何有些不同寻常?勉强将心思镇定下来,良妃挂着柔和的笑意向皇帝迎去。
“陛下要来鸣玉殿怎么不提前通报一声,臣妾也好有些准备,和喜,去给陛下准备茶点。”
和喜战战兢兢磕了一个头,就走了出去。
皇帝却径直越过了良妃,走到软塌旁,背对着良妃开口:“良妃,你可有事瞒着朕?”
良妃坦荡回答:“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对陛下一直坦诚相待。”
皇帝忽然转身,眼里射出阴狠的光,像一头发怒的豹子,对着良妃一字一句逼问道:“良妃一年去两次西山的光禄寺,当真是为朕祈福还是去见他人呢?”
听到这句话,良妃的力气瞬间像被抽干了一样,她跌坐在地上,眼泪一颗接一颗砸下来。
皇帝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大怒,撇下一句:“兰玉,你未免太让朕伤心了。”
良妃呜呜咽咽哭出来,拉着皇帝的袖子解释道:“皇上,荣谨早已出家多年,臣妾也是无意之中才遇到他的。臣妾绝无二心。”
皇帝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扯过袖子就怒气冲冲离开了。
和喜宫灯火通明,宫人们聚在庭院中听着自家主子呜呜咽咽的哭声,纷纷猜测良妃不知怎么触怒圣颜,怕是要失宠了。
那日之后,良妃一直缠绵病榻,皇帝并未前去看望。
良妃失宠的传言顿时传遍宫闱,皇后听着翠娘的禀告面露得意之色,她不禁笑出声来,“早知帝王如此薄情,这样的手段该多用几次。”
“都是娘娘心思缜密,一抓住机会便能一举将良妃击倒。”翠娘在一旁谄媚笑着。
皇帝宠爱良妃,盛宠之下便是极致的危险,一旦触到皇帝的逆鳞,将往昔宠爱悉数收回对帝王而言也不过是常事。她与皇帝少年夫妻,他那颗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心,她早已看了个遍。
良妃留着始终是祸患,还有六皇子,更是个不得不除的阻碍。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前来请安。”一个宫女通传道。
“那就请太子殿下进来吧。”皇后将脸上的笑收起来,走到贵妃椅上坐下,端着茶慢慢啜饮,等着太子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四爪蟒袍,与皇帝相貌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走了进来,带着恭敬问道:“母后,您进来身体可好?”
压住心上涌起的些许不悦,皇后带着微不可见的笑意回答道:“太子殿下挂心了,本宫进来身子舒适。”说完又让翠娘为太子赐座。
多数时候是太子在说自己的最近所做的事,皇后时不时回答一两句。不知情的宫人偶尔嘴碎,感叹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真是母子情深,而在凤仪殿待久了的宫人,往往面带不屑冷嗤一句:“皇后娘娘并不喜太子。”
是了,皇后并不喜太子殿下。
一个贱婢不择手段爬上皇上的床生下的孽种,也有资格叫她母后?当初她与皇上大婚以来一直无子,迫于无奈才将太子养在名下。太子刚来时带着谨慎与恭敬,她也确实对他有些舐犊之情。只是有了亲生子八皇子后,她对太子再也没有了那份心思。
何况,他当上了太子。身上流着贱婢之血的贱种,也配当太子么?真正应该当太子的,是八皇子。
只是太子一直对她甚为亲重,那加以利用一番也未尝不可。
想到此处,皇后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太子瞥见了,以为自己亲手杖毙奴仆的事将母后逗乐了,心情顿时舒朗了几分。
母后对他一直是疾言厉色,可是当他犯错之时,母后的嘴角会带上淡淡的笑意。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犯错,母后会很高兴。
“太子,你今日可有六皇子的消息?”皇后含笑问道。
“回母后,六皇弟似乎出关往于胡去了。”太子毕恭毕敬地回答。
“本宫有一计,可诛六皇子之心,为太子永远扫除障碍,不知太子可有意?”皇后压低声音,悠悠地说道。
母后一直告诉他,六皇弟赵佑岱是他太子之位的最大威胁,因此他也使了许多计策陷害赵佑岱,但赵佑岱都有惊无险躲过了。如果能一举将赵佑岱铲除,他的位置会稳固许多。
他定了定心神,“母后但说无妨。”
皇后附耳在太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语罢,皇后坐回自己的贵妃椅。
“母后,毕竟他已经出家,是无辜之人。”太子有些为难开口道。
皇后却带着冷冽开口:“本宫已为太子指了一条明路,至于做与不做,全凭太子殿下断绝。只是太子殿下如此优柔寡断,似乎没有皇上那股狠厉果断。”
激将的话一出口,太子思索了一番,带着决心开口:“儿臣做!”
皇后满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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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佑岱和沈嘉珞走到河边,少女躬下身子将采来的花一朵一朵放在河水里,看着花随着水流走,她咯咯笑出声。
赵佑岱却有些心神不宁,他给母妃传的信应该几天前就到了,母妃一收到信应该就会给他回信,虽说会有耽搁,但是不至于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信鸽回来。
沈嘉珞将花都洒在了河里,正想喊赵佑岱再去摘花的时候,回头却看见面带忧虑的赵佑岱。她伸手在赵佑岱眼前挥了挥,见他还是没回过神,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兰长青,你怎么啦?怎么像根木头一样杵着?”沈嘉珞带着疑惑开口。
赵佑岱的神思立马回笼,他摇着头说:“给家里传信许久,还没收到回信。”
沈嘉珞一副了然,她满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我给哥哥传的信,也还没收到回信呢。兴许是太忙了。对了,你家里不也是经商的吗?”
赵佑岱似乎听进去了,“这倒也是,无妨,那就再等几日。”
沈嘉珞却没有回答,拉着他的手就要往河对岸走去,她娇声说那边的花更好看些,赵佑岱无奈扶额,但是看着那只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他的脸爬上红晕,虽说不情愿,还是跟着沈嘉珞过河去了。
沈嘉珞极不安分,明明脚好没好利索,偏偏要甩开他的手,自己提着裙子踏上用几块石头搭成的石桥。
赵佑岱无奈,只好出声提醒道:
“明月,你小心些,别滑到河里了。”
“不会,本姑娘身手矫健,区区几块石头,怎能将本姑娘绊倒!”沈嘉珞挑眉看着赵佑岱,眉眼之间全是自信。
话音刚落,沈嘉珞的却突然踩到了什么滑滑的东西,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往河里倒去。
“啊!”沈嘉珞急得大叫,跌下去的那一刻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胡说八道了,说什么就来什么。
就在沈嘉珞已经准备好扑入清凉的河水中时,赵佑岱纵身一跃,脚点着石头,将她稳稳接住,轻轻落在河对岸的草地上。
“你怎么这么冒失呢?明明告诉过你,就是不听。”将沈嘉珞放下之后,赵佑岱忍不住出声教训。
沈嘉珞刚从惊讶中回神,一句“兰长青你居然还会武功”被赵佑岱的眼神给吓回了肚子里。
她吞了吞口水,弱弱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会踩到水草嘛!你要怪就怪那块石头。”为了让赵佑岱看得更清楚,她还伸手指了指罪魁祸首。
赵佑岱被气笑了,他咬牙说道:“下次你再如此冒失,我绝不再管你。”语罢就转过身去,不再看沈嘉珞。
总是不长记性,是该好好教训一番了。
但是许久没听到身后的人有什么回应,他有些懊悔自己的话不该说得那么重,正准备回身时,一双手缠在了他的腰上。
赵佑岱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双手,还有背后贴上来的小脸。
他的心里好像有千万束烟火忽然炸开,那样让他头晕目眩,让他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沈嘉珞身上的热度透过衣服传到他的身上,让他浑身都像被火烧着了一样,滚烫得厉害。
明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身后的沈嘉珞闷着声音开口:“兰长青,我只是贪玩而已,你原谅我这一次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忽然抱住赵佑岱,只是想起当萨仁难得对她板起脸的时候,她一抱萨仁,她多半就会笑着不跟她计较了。
“好,我原谅你,快松开。”赵佑岱的声音与往日不同,似乎在压抑什么。
沈嘉珞闻言也将手松开了,这样抱着还挺热的。
赵佑岱转过身时,沈嘉珞发现他从脖颈到脸,一直到耳垂,全都红了。
她想问个明白时,赵佑岱却将她推开,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去采花吧,那边多得是。”说完就在河边蹲下,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
沈嘉珞只得走开,兰长青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不近人情了呢?她歪着头想着,但是两只飞舞的蝴蝶吸引了她。
她又提着裙子去追那两只蝴蝶去了。
身上的热度消散了一些后,赵佑岱有些懊悔地拍了自己的头,怎么将自己那副样子给她看见了呢?但懊悔之余,赵佑岱还记得她抱上来的那一刻,他空落落的心似乎被什么一下给填满了。
少女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赵佑岱也笑了一下,心甘情愿地醉在那笑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