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珞悠悠转醒之时,只见房中空无一人。她伸了伸懒腰,将衣服穿好,往窗外一看,已是暮色西沉。
此时阿清也走了进来,见沈嘉珞已经醒来,对她行了一礼,说是老爷已经回府,吩咐厨房备好了饭菜,小姐一醒,便让小姐往前厅去。
沈嘉珞颔首,坐到梳妆台前,看着自己明显红润起来的脸色,忍不住嘀咕道:“还是上京好些!”
很快阿清便替她绾好了头发,想到要见到父亲了,沈嘉珞有些急切,还没等阿清为她插上朱钗,便提着裙子走了。
看着手里的珠钗,阿清有些无奈地扶额。
穿过雕花回廊,再走几步便是前厅了。沈嘉珞于是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走进前厅时,只听见一声又沉又重的声音传来:“去草原两个月,学的规矩又忘了个一干二净,是不是又要请个嬷嬷来教才行?”
一听这话,沈嘉珞缩了一下脖子,原本的大踏步瞬间变成了小碎步,可她的脸上却是半分畏惧也无。她笑嘻嘻地走过去,亲昵地搂住了沈丞相的脖子
“好爹爹,怎么我刚一回来,就对我这么凶?”
一看沈嘉珞这副无赖相,在朝堂上一向不苟言笑的沈丞相,此时也轻轻勾起了嘴角,只是他还是出声训斥道:“女儿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看上京哪个女子像你一样没规矩?”
沈嘉珞悻悻然松开了手,规规矩矩地拉开凳子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坐在沈丞相另一边的沈嘉言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妹妹总是这样,父亲一说她没规矩,她就一板一眼地学起规矩来,可是瞧着总有些矫枉过正了。
“笑什么!是没说到你头上!武试举行在即,你练得如何了?”看见儿子幸灾乐祸的缺德样,沈丞相拿起筷子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
沈嘉言瞬间吃痛,捂着头委屈地喊道:“爹,你干嘛打我?”
“哈哈哈哈!”沈嘉珞又笑了起来,引来沈嘉言的一通白眼。
望着这两个活宝一般的孩子,沈丞相心中也宽慰不少。塔娜去世已有十余年,这十余年他内心孤寂,幸好她为他留下两个孩子,让他在世上也有了些念想。
兄妹俩斗了一通嘴,沈丞相出来打圆场,一句“吃饭罢,菜都凉了”,让剑拔弩张的气氛又和乐起来。
沈嘉珞向来话多,又是许久未见父亲与兄长了,吃了几口菜后,她便朝两人叽叽喳喳地讲开了。
开头自然是要将自己下河救人这一壮举再提一遍,这事沈嘉言早已知晓,因此听听也便过了。只是一直默默听着的沈丞相却忽然将筷子放下,眉头蹙起,呵斥一句:“荒唐,要是你体力不济,也回不来怎么办?你这孩子,总是做事不过脑子!”
沈嘉珞立马住了嘴,向沈嘉言递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他立刻会意,在一旁劝解道:“父亲,妹妹只是救人心切。她生性善良,再说她也平平安安回来了,叫她长个记性便好。”
见父亲神色略有松动,沈嘉珞找好台阶,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对沈丞相保证道:“父亲,我知错了,以后绝不再以身犯险。”
听见沈嘉珞的话,沈丞相点点头,又将筷子拿起,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沈嘉珞的碗里,淡声说道:“吃吧!”
沈嘉珞如蒙大赦,又打开了话匣子,将草原所见所闻说了一通。她讲得倒是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沈嘉言听着听着,似乎将那些事都经历了一遍。
而沈丞相听着却入了神,他侧过脸看了一眼与塔娜眉目神色的沈嘉珞,忽然回忆起自己初见塔娜时的场景。
“诶,妹妹,怎么没听你提起九王子呢?必勒格如今怎样了?我与他也许久未见了。”
必勒格,沈嘉珞一听这个名字,便想起了在草原时必勒格对她说过的话,还有被她放在锦盒里的簪子。
“唔,必勒格还是与以往一样,只是他好像要娶妻了。”沈嘉珞轻轻说道。
“娶妻?”沈嘉言有些难以置信,他又追问道,“跟谁?”
“就是于胡国巴图大人的女儿其其格,她也到舅舅家住了一段时间。”
听到沈嘉珞提到其其格的身份,他了然于心,没想到必勒格也逃不开政治联姻。
他轻轻摇了摇头。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而刚从回忆中抽身的沈丞相也心情郁郁,面有疲色。
与两人交代两句后,他从凳子上起身,缓缓走出前厅。
兄妹二人凝视着沈丞相的背影,忽然觉得一向高大威严的父亲凭空有了些老态。
父亲一走,沈嘉言想起有事要问萨仁,将沈嘉珞送回房后,就将萨仁叫到偏厅,说是有些事要与萨仁说说。
沈嘉言前脚刚到偏厅,后脚萨仁便来了,见他已经到了,便朝他行礼。
萨仁与沈夫人关系密切,沈嘉言幼时由她带大,因此他对萨仁十分恭敬。
他忙将萨仁扶起,让她坐在凳子上,尔后开口询问:“萨仁,嘉珞与那个叫兰长青的男子,在草原发生了什么?”
萨仁在沈嘉言请她叙话之初,她便料到了他定会细细查问,少爷对小姐一贯看得紧。
她不慌不忙地将所知之事一一禀明,瞧见审沈嘉言越来越黑的脸色,她不由得想少爷与老爷的秉性真是如出一辙。
语罢,萨仁长长舒了一口气,沈嘉言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过后,沈嘉言让萨仁先回去,自己则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沈嘉言的心情已经从平淡到愤怒再到平淡来回转换了好几次,他没想到,自己唯一一次没陪着妹妹去草原,居然生出了这么多事端。
兰长青是知恩图报不错,这点他不否认。只是他对妹妹的殷勤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区区一介商人之子,竟敢肖想自己的妹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想到妹妹对他似乎已经有了些心思,女儿家首度情窦初开,他也不好就此扼杀。何况那人不辞而别,怎么说也得把他找出来给妹妹一个交代。
有了合计,他又吩咐下去,让手下人多费些心思寻找,探查到消息的人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相信一定会有个结果。
一连几日,沈嘉珞都对沈嘉言格外殷勤,他去武场练习时,她就吩咐厨房给他炖补汤。更有甚者,沈嘉珞美其名曰鼓舞士气,缠着沈嘉言要一起去武场。
她那些小心思,沈嘉言一清二楚。他伸手拦住了沈嘉珞刚跨出大门一步的身子,对她说道:“妹妹,一有消息,哥哥会告诉你的。我现在有要事,你乖乖回府去。”
沈嘉珞满脸不情愿,又想纠缠,一道女声忽然传来:
“嘉言哥哥,还不走吗?”
沈嘉言忽然一慌,坏了!怎么忘了还有一个活鹦鹉在这儿守株待兔!
“这不是孙小姐吗?你也找我哥哥?”沈嘉珞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来,笑嘻嘻地对孙柔嘉打招呼,一双明眸却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是啊,我每日都与嘉言哥哥一同前去武场。”孙柔嘉有些赧然地说道。
沈嘉言脸色一黑,连忙辩解道:“都是巧遇,巧遇!”只是他明显慌张的脸色,让沈嘉珞玩心更甚。
她走到孙柔嘉面前说道:“孙小姐,你与哥哥都这般亲密了吗?我都没叫过他嘉言哥哥。”
沈嘉珞这话里并无恶意,孙柔嘉却更加羞涩了,脸色红得快要滴出水来。
而还站在大门前的沈嘉言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孙柔嘉就是故意的,这下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心中郁闷不已,也不管两个女子了,大步朝前走去。
沈嘉珞见状,主动挽起孙柔嘉的手,对她挤挤眼睛,打趣地说道:“柔嘉姐姐,你可真厉害,我从来没见过哥哥这么失态过。”
语罢,她哈哈大笑起来。
见沈嘉珞挽住自己的手,孙柔嘉心中一喜,觉得离心上人又进了一步,也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嘉珞妹妹,你就别打趣我了。”
而沈嘉言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却瞧见活鹦鹉与妹妹那副亲近的模样,他忽然间生出了一种感觉,自己怕是逃不出孙柔嘉的魔爪了。
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下水去救孙柔嘉呢?
就算让小厮去救,也不至于惹上这么一块狗皮膏药。关键是他的水性还比不上小厮。
诶,都怪自己少年意气,非要来个英雄救美,这下可好,全栽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武场。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刀剑相碰和助威呐喊的声音,他心中的热血也沸腾起来,也不再理会那些烦心事,专心致志训练起来。
两个女子今天倒是乖顺,除了在他与他人比试获胜时,发出了一阵引人侧目的欢呼声外,还没给他惹出什么祸端。
将孙柔嘉送回府后,又走了一会儿,兄妹两人便到了沈府。
刚一进府,孙烨派去打探消息的手下从小径边的竹林里走来,轻声回禀道:“回少爷,属下放出消息,又来联络各方,均未查到出自商人世家的兰长青,而姓名相同之人,要么从未去过草原,要么已娶妻生子,年龄并不相符。”
手下回禀之后便告退了,而听见消息的沈嘉珞却一脸惨淡。
她满怀期望托哥哥去打听,等到的结果却是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