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的郑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估计是被郑德的样子给吓到了,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转过身去倒茶了。
坐在沙发上的刘余水,刚才脸上的表情是刻意装出来的深沉,而现在,则一脸色眯眯的看着郑茜的背影。
他和旁边那个叫虎哥的光头对视了一眼,俩人很有默契的猥琐一笑。
“老郑啊,你这女儿也不小了,该嫁人了吧?就这长相和身材,让她跟着老刘好好干,绝对能在酒吧里挣到大钱。”虎哥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郑德的肩膀。
“那就全指望老刘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全指望我闺女了,她要是真能在酒吧里挣到钱,老刘,我绝对好好谢谢你。”
郑德自然听出了虎哥话里的意思,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作为父亲的,和别人讨论自己女儿的长相和身材在酒吧里能否挣到钱,肯定会有点尴尬。
“虎哥,你那几个老板,啥时候再来啊?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叫着我,上次我输了那么多钱,你可要给我一个挣回来的机会啊。”
“这就不是哥哥我说你了,老郑,啥事都是有规矩的,打牌自然也有打牌的规矩,你输给那几位老板的钱,可都是从我那拿走的,这钱你还不上,我没法带你参加下一局啊。”
虎哥抬了抬眉,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沙发:“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跑腿的,那些钱可不是我的,虽然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但是感情归感情,利息可是明算账的,这事我可给你打不了折扣。”
“你就放心吧虎哥,上次那回是我运气不好,摸了一夜的屁牌,要是那几位老板再来喽,你喊我一声,我要是赢点,也能早还你啊。”
站在门外的沈玉,听到这里,基本上已经将整件事情的经过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郑德以前的确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在工厂里做厨师,一个月拿着三四千的工资,虽然不算很高,但最起码也不算穷了。
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是受到了谁的蛊惑,亦或者是听某个朋友说谁谁谁在哪一夜赢了多少钱之类的话题。
这种事,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了好奇心,再加上郑德本身可能就喜欢打牌,就被人带着去了‘棋牌社’。
那个虎哥,如果沈玉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一个做这个杀猪局的人了。
什么是杀猪局?
就是先找来几个老板一起打牌,郑德第一次去的时候肯定是赢了不少钱,甚至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都会赢不少钱。
这就让他渐渐地膨胀了。
这个阶段,被称作养猪。
等他彻底失去了戒备心之后,拿着家里攒了不知多少年的钱去赌的时候,那几个老板合起伙来把他输个底朝天。
然后归功于手气差之类的理由。
手里所有的钱都输光之后,郑德就自然而然的上头了,失去理智之后他就找到虎哥借钱继续赌,直至借到的钱全部输光这才罢手。
那几个所谓的人傻钱多的老板,自然也都是假的,肯定是那个虎哥找来的演员,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赌场的老手,就是那种随便出个老千,凭郑德这个外行根本就看不出来的老手。
这个阶段,就是杀猪。
沈玉大胆的猜测了一下,这个刘余水和郑德应该认识很长一段时间了,打牌能赢钱的消息,以及虎哥的场子里来了几个人傻钱多的老板消息,都是他在‘不经意’之间透漏给郑德的。
杀猪成功之后,那张原本在虎哥手里的欠条就到了刘余水的手里。
两人都是熟人,而且还是那种知根知底的关系,郑德根本不可能不还钱,而且他心里还一直抱有侥幸心理,认为只要自己在遇到那几个人傻钱多的老板,肯定能翻本并且能赢一大笔钱。
到时候,虎哥的手里就会有第二张欠条。
这第一张欠条,或许只是为了让郑德逼迫郑茜退学,然后到刘余水的酒吧里去打工。
要的,只是郑德一个妥协的态度。
而第二次欠的钱,很有可能要比第一次欠的钱多上数倍之多,到时候不管是刘余水还是虎哥,随随便便给点压力和好处,郑德就会心甘情愿的把他女儿卖给刘余水。
到了那个时候,郑茜的工作就会从酒吧的服务员变成KTV的陪酒公主,甚至是坐台小姐。
成为刘余水和虎哥手里一个挣钱的工具。
这时,郑茜端着两杯茶从厨房走了出来。
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眼里含着泪。
估计这种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会感觉到委屈吧,明明是刘余水在酒吧里对她动手动脚,甚至在郑茜明确表示不愿意的情况下,精虫上脑的刘余水甚至要对她用强。
就是这种情况下,刘余水再来到家里,颠倒黑白说的一番话,自己的父亲还真的就相信了。
亲生父亲,自己的话不相信,而去相信外人的话。
看看一脸委屈的郑茜,再看看一脸狂热正在和虎哥讨论上一次打牌的郑德,站在门外的沈玉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辈子永远都不要相信赌鬼和吸毒的人说的话,打牌输了钱的,懊恼悔恨的说以后再也不打牌了,过不了几天他就肯定接着打,因为他不甘心,每一个赌狗都认为自己的牌技好,偶尔的输钱是因为运气不好,实际上则是十赌九输,直至输到倾家荡产,卖妻卖女。’
‘吸毒的人更可怕,毒品早就侵蚀了他们的理智,只要是吸过毒的人,哪怕是在戒毒所里呆了几个月,出来之后被人稍微诱惑一下就会在吸。’
这两段话,是沈玉曾经在电影里听到过的台词,具体是哪部电影不记得了,只记得哪个电影里讲述吸毒和赌博的人,没有一个是善始善终的。
郑茜将两杯水放在了茶几上,刚准备离开,就被刘余水伸手给拉住。
郑茜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听到刘余水用很正经的语气对她说道:“来,坐下,我跟你说一说酒吧里的一些事情,只要你把我说的都牢牢记住,酒水提成什么的保证让你拿到手软!”
眼看郑茜还要反抗,旁边的郑德有些不耐烦的训斥了一句:“让你坐下你就坐下,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
听到这话,郑茜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
郑茜心里很委屈,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刘余水究竟想要干什么,就算他相信自己老朋友,难道他看不到刘余水色眯眯的目光吗?
又或者说,郑德知道刘余水想要干什么,但是为了钱,为了讨好虎哥,他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
想到这里,郑茜的脸色有些发白,有一种心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她从来没有想过,父亲竟然为了钱会对自己这样。
在她的记忆力,父亲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是个很老实的人,在工厂里做厨师已经有七八年了,然而也不知道最近中了什么邪,他忽然就从工厂里辞职了。
辞职之后也不在找新的工作,每天就在家里抱着麻将和扑克牌,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郑茜记得,父亲和母亲以前从未吵过架,然而自从父亲在工厂里辞职后,俩人几乎每天都会吵一次,甚至严重的时候还会砸东西。
为什么呢?
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郑茜抬头看了眼刘余水和虎哥,她想到了。
三个月前,这个叫虎哥的光头第一次来家里,之后,父亲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有时候下班后出门,直到半夜很晚的时候才回来,回到家之后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兴奋,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是中了彩票一样。
直到一个月前,父亲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回来的时候,翻箱倒柜找到了家里的存折。
郑茜记得很清楚,那张存折里一共有十一万。
那是父亲和母亲辛苦了大半辈子攒下来的钱,不顾母亲的反对,他拿着那张存折便出了门。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两天后了。
回到家倒头大睡,睡醒了整个人就跟着了魔一样,迷迷糊糊的坐在那里发呆,嘴里还念叨着一些郑茜听不懂的胡话。
几天后,父亲从癔症中清醒了过来,清醒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郑茜从学校里退学。
除了这些,郑茜还猜测,刘余水手里攥着的那张欠条,上面的数额肯定要比家里之前那张存折要大。
具体多少郑茜并不知道,但她知道一点,那就是父亲从此以后可能就要任凭这两个人摆布了。
如果再回到那个酒吧,刘余水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甚至还极有可能以栽赃陷害的方式来要挟自己就范。
一边,是刘余水色眯眯的目光,没有丝毫顾忌的上下打量着郑茜。
这种目光让郑茜感到恶心,他就像是想用目光直接穿透郑茜的衣服一样,那种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窥视,让郑茜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另一边,父亲正在和那个光头热情的聊着那几个老板,听他说起来,那几个老板不仅财大气粗,还一个个傻得要命。
郑茜心里绝望了。
她知道父亲已经彻底指望不上了。
甚至,郑茜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坐在刘余水的身边,他肯定会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
哪怕,自己的父亲就在身边。
眼角的余光,看到茶几下面的果盘里放着一把西瓜刀。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郑茜伸手便握住了那把西瓜刀。
“刘经理你也在啊,没想到这么巧,咱俩可真是很有缘分啊。”
就在郑茜准备将那把水果刀抽出来,然后一鼓作气捅死刘余水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道很熟悉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沈玉时,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绝望无尽的迷雾中忽然照进来了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