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哲瀚难以置信地看着左盛妍，根本不知道左盛妍为什么作这种死，又为什么这么逼自己，没等他想明白，左盛妍已经开始数数。
冰冷的数字从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念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往杨哲瀚心头最软的地方砸。
“一。”杨哲瀚喘着粗气握住了枪。
“二。”杨哲瀚隐隐红了眼眶。
“三。”杨哲瀚握着枪的手在发抖。
“四。”杨哲瀚低下了头。
就在左盛妍要开口喊“五”的时候，杨哲瀚一个阴鹜的眼神一闪而过，突然抬起了头，举枪、托住、上保险、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左盛妍感觉耳边仿佛还有弹道划过的温度，她侧头看到了靶子上面的弹洞，周围的灼烧痕迹微微发黑，与靶心的红相得益彰。
她不是不怕，只是她愿意相信他。
多少有点儿后怕的左盛妍，故意笑得轻松，“你看，很安全。”
杨哲瀚脱离一般垂下了胳膊，无力地拿着枪，根本不想去看左盛妍。
左盛妍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指着几十米外的一个靶子，问道：“那个靶子，能打中吗？”
杨哲瀚看了眼那个靶子，能，还是不能，他根本不敢说出口。
他承担不起失手的后果，更不想陪着左盛妍这么胡闹下去，向来对着左盛妍没什么脾气的杨哲瀚，从来没有过的暴躁。
他一把把左盛妍拉到了跟前，咬牙切齿道：“左盛妍！我来参军不是为了被你耍的！”
左盛妍仰起脸，人畜无害地看着他，“你想退出？”
“……”
“不想就开枪。”左盛妍说罢甩开了杨哲瀚的手，径直朝靶子走了过去，跟刚才一个姿势站在那里，给了杨哲瀚一个可以开始的手势。
杨哲瀚最终还是举起了枪，枪口对准的方向让他触目惊心。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自己的枪口对准左盛妍；他更没想过，有一天左盛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似的，放到他的手上。
枪声响过，杨哲瀚看着安然无恙的左盛妍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倒是左盛妍跟没事人一样，大步朝着杨哲瀚走了过来，站定之后对李云哲说道：
“云哲，给我找个啤酒瓶子来。”
顾夏暖猜都能猜到左盛妍要空酒瓶子干嘛，她小声劝道：“左盛妍，差不多得了。”
顾夏暖哪见过这场面，本来和左盛妍谈了一早上，以为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结果现在这接二连三的举动，简直要把顾夏暖吓个半死。
这简直是在要杨哲瀚的命啊，把他往绝路上逼。
左盛妍这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赌自己究竟有没有看错人，而且唯一的赌注是自己。
左盛妍却跟没有听见似的，接过了酒瓶子，随手指着一千米开外的山头，开口说道：
“杨哲瀚，我一会儿开车去那，就把酒瓶子挂在那根杆子上，能打中吗？”
杨哲瀚那根弦终于是绷断了，他恼怒地吼道：
“左盛妍你是不是疯了！M21最大射程八百！你让我朝着一千米外开枪！你想找死直说！
老子现在就能一枪崩了你！到时候一个进殡仪馆一个上军事法庭你就满意了！”
站在一旁，也跟着训练的韩云飞见到杨哲瀚几乎临近崩溃的边缘，赶忙开口劝道：
“确实太危险了，指导员，你出点儿什么事，左首长就该把我特种大队给炸了。”
“是啊，妍妍，差不多得了，不能拿自己开玩笑不是，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什么和左卫行交代啊。”顾夏暖也在一旁劝道。
“放心，杨哲瀚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平缓的语气不带丝毫偏颇，左盛妍看向了杨哲瀚眼底，问道：“对吧？”
杨哲瀚一怔，却马上否了她，“子弹不长眼睛，我不能开枪。”
左盛妍直接戳穿了他，“你少来。昨天风那么大，你都能一枪打爆山头的啤酒瓶子，今天天气这么好，能出什么意外？”
杨哲瀚知道自己昨天练枪多半是被左盛妍看见了，索性彻底恼了，
“左盛妍！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运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点儿正！你现在要我拿你去跟我的运气赌！你玩儿的起我输不起！”
暴怒的狼崽子确实骇人，看的左盛妍也好几次开始打退堂鼓。
左盛妍掏出了蓝牙戴在了杨哲瀚的耳朵上，又交给了顾夏暖一只，好让她一会儿配合发布命令，最后留下一句“要么开枪，要么退出”，就兀自上了车。
没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杨哲瀚透过狙击镜看到了已经把酒瓶子挂好、并且站在了旁边的左盛妍，他举着枪的胳膊像是石化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耳机里传来了左盛妍的声音——
“开枪。”
杨哲瀚手抖得像筛子，他死死盯着狙击镜里的左盛妍，目光在绿色的酒瓶和左盛妍的脑袋之间来回飘忽，一股巨大的阻力从脚底传了上来，杨哲瀚抗拒地闭上了眼。
最后一把把枪扔在了地上，伸手就开始摘头盔，“老子退出！这傻逼集训，谁爱训谁训吧！这兵我不当了！我他妈的有病放着二世祖的日子不要，跑这来找虐！
我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你那个破约定！什么狗屁兵王！谁稀罕当谁当吧！老子不开枪！”
顾夏暖一愣，赶紧喊住他，“杨哲瀚！”
耳机里突然传来了左盛妍的声音。
“别拦他，让他走。”
杨哲瀚步子一顿，低着头站在原地，听着耳机里的声音，心里不是个滋味。
“部队从来不缺一个连枪都不敢开的孬种，我左盛妍也不缺一个缩头王八一样的男人。”
“暖暖，你让他走，我倒要看看他去哪里。”
“回你的酒吧接着泡妞、赌球，一天天混日子，你去啊！老子他妈第一个瞧不起你！”
“杨哲瀚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天敢出基地一步，老子、一辈子都瞧不起你。”
“杨哲……”左盛妍后面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耳边呼啸而过的一颗子弹打爆了脑袋旁的酒瓶子，惯性使然的缘故，炸开的碎片不小心划破了左盛妍的脸。
不深不浅的一道划痕两厘米见长，也昭示着一切都结束了。
左盛妍松了口气，呼吸有点加快，最后稳了稳心神这才走下去，准备开车回去。
做梦一样开完那一枪的杨哲瀚好半天都没缓过来，握着枪的指尖都是青白的。
直到左盛妍都站在了他的面前，杨哲瀚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左盛妍替他开心，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我要是因为这个口子毁了容，非收拾你不可。”
顾夏暖看着面色铁青的杨哲瀚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伸手想拦住左盛妍。
结果左盛妍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又往前走了两步，
“你看，我就说你肯定能打中的，是不是？”
杨哲瀚突然抬起头看着左盛妍，不大的眼睛里充斥着的狠厉吓了左盛妍一跳，还没等左盛妍再说什么，硬邦邦的拳头就招呼到了左盛妍的脸上。
她头侧了一下却没躲开杨哲瀚的那记拳头。
“诶！”顾夏暖一声惊呼搀住了左盛妍，看着扬长而去的杨哲瀚有点不知所措，
“左盛妍！你没事儿吧！操！这孙子怎么还打人啊！”
“打就打吧。”左盛妍揉了下火辣辣的右脸，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
“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狼崽子。”
顾夏暖搀着左盛妍，忍不住埋怨道：“妍妍，不是我说你，今儿这一遭实在是玩儿大了，要是让左卫行知道了肯定要骂死你！
干着差点儿丢命的事还挨了一拳，你说你到底是图点什么！”
左盛妍眸子一紧，带着不容置喙开了口，“暖暖，你知道吗？他是军人，他不允许有弱点，更不允许有软肋。如果有，那就从源头杀死。
如果那个软肋是我，我就亲手给它掰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