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盛妍打量着地面上的一片郁郁葱葱，最后朝着预计降落的那个大湖方向一跃而下。
几个人按照事先的计划两两行动，秘密分布在了各个点。
左盛妍浮出水面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找杨哲瀚，半天没见着他冒头，急匆匆抹了把脸上的水，又重新潜到了湖底。
湖下能见度低的可怜，杂长的水草交错蜿蜒，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湖底，看得人心悸。
她隐隐约约瞧见了离他不远处有个人正慢慢往上浮，这才放下了心开始往岸边游。
倒也不怪左盛妍担心他，杨哲瀚这个旱鸭子，二十几年没下过游泳池，出去玩儿都避开有海有水的地儿。
集训的时候，泅渡作业一向是杨哲瀚的短板，左盛妍有心让他多练练，可生理恐惧克服了，肺活量总不是一两天能练出来的。
即便可以正常完成作业，但是跟其他人比起来总归是叫左盛妍放不下心。
早杨哲瀚一步上岸的左盛妍端着枪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这片属于林子后面，轻易不会有人来，戒备也最松懈，可是左盛妍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杨哲瀚紧跟着上了岸，甩了甩身上的水，端着枪跟了上去，想着这里的地貌和气候，整颗心都吊了起来，自言自语般说道：“这里晚上怕是会冻惨了。”
左盛妍没回头，把枪又往上提了提，薄唇轻启就一个字，“扛。”
杨哲瀚担心的看着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她湿淋淋的裤子，“我没事儿，我是怕你的腿……”
左盛妍估计安全了开始小步往前走，冷冷地回道：“管好你自己。”
杨哲瀚让他的态度搞得一脸懵，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得罪她了，直到两个人一路无言进了林子，左盛妍靠在一棵树上开始布狙击点的时候，终于跟杨哲瀚说了第三句话，
“战场上需要的是默契，不是怜悯。”
左盛妍一顿，手下没闲着，抬头盯住了杨哲瀚的眼睛，”把你的私心都给我收起来，它会害死我们的。“
杨哲瀚蹲下跟他一块儿布置狙击点，耷拉着眼眉回道：“我是军人，又不是冷血动物。”
左盛妍布好了狙击点，试了试就欺身趴了过去，等到杨哲瀚趴到他身边的时候，左盛妍扫了他一眼，然后开始盯着自己的狙击镜，
“如果现在我们只有这六个人，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敌人追了过来，你会怎么做？”
杨哲瀚反应了一会儿，不太明白这傻逼问题的意义何在。
他看着狙击镜里便面一片祥和的丛林，又打量了一眼头顶的太阳，估摸着已经是下午一两点，大概再有四五个小时太阳就开始落山了。
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摸清林子里的情况，不然等晚上的时候根本不是长期在这片林子活动的那些雇佣兵的对手，杨哲瀚想完这些，分出了心思回了左盛妍的问题，
“背着你，抱着你，扛着你，总之，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不会抛弃你，你是我的战友，我必须和你同生共死。”
左盛妍的那声嗤笑听在杨哲瀚耳朵里格外刺耳，左盛妍扶了下帽子，十分认真地回应道：“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丢下你，去找剩下的人。”
趁着杨哲瀚懵逼的空当，左盛妍紧接着说道：“准确的说，我会给你找个掩体尽可能的保护你，帮你增加活下去的概率。
我们只有六个人，你已经没有战斗力了，我不能为了所谓的保护你再去冒着损失一名战斗力的风险，那对其他四个人不负责任。
如果战争结束你还有幸活着，我会带着其他战友来营救你，如果你光荣牺牲……”左盛妍一顿，但还是说了出来，“你爸就是我爸，你妈就是我妈，你媳妇儿……”
“还是我媳妇儿！”杨哲瀚终于回过了神打断了他，顺便翻了她一个白眼。
左盛妍莞尔一笑，应道：“是，嫂子就是我自家长姐，你孩子我会把他当亲生的一样养大。”
杨哲瀚一口气憋在胸口，没忍住发问道：“你就不怕你自己余下几十年都在后悔吗？”
左盛妍语气淡淡的，就好像在拉家常，“我会内疚，会自责，会有无数个因为你而失眠的缱绻长夜，但绝不会后悔。”
杨哲瀚听完他的选择多少有点委屈，可又挑不出错来，只能赌气回道：“可是我做不到。”
左盛妍跳过了他的反应，紧跟着又问道：“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不幸被俘虏了，你会怎么做。”
杨哲瀚几乎不假思索，“救你。”
然而左盛妍的回答彻底把杨哲瀚那点儿委屈激成了怒火，“如果是我，我会杀了你。”
杨哲瀚张着嘴看着她，就差把问号贴在了脸上，脱口就要问“你他妈有病吧”，还没等杨哲瀚开口骂街，左盛妍冷静得令人发指地说道：
“因为我不会给你做叛徒的机会。敌人的逼供手段之残忍，你们在集训的时候我们就介绍过，再钢铁意志的人都有可能被击垮。所以，为了任务的成功，必要的时候可以用鲜血为代价。”
要不是知道事情轻重，杨哲瀚差点就想摔枪走人，他愤愤地点点头，赌气道：“行，我算明白了，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飞机上那些话你丫留着骗鬼吧！”
说完又觉得还是气不过，咬牙切齿地加了句“等你丫被俘了，我他妈第一件事儿就是爆了你的头！”
左盛妍但笑不语。这也只是实战的第一课，他要学的还很多。
四周过分的安静让杨哲瀚没了安全感，他终于开始觉出了什么不太对，“不是说他们四个找到狙击点之后就报告方位吗？这半天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左盛妍听着无线电耳麦里死一般的寂静，突然爬了起来，一边收枪一边拿草盖住了刚才趴过的地方，“不太对劲儿！换地儿！”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突然看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瞭望台，杨哲瀚刚想上去就被左盛妍一把拦了下来，“从后面绕过去，小心埋伏。”
然而等到两个人从后面绕上去之后才发现是真的没人，杨哲瀚笑他多心，但是左盛妍的焦躁只多不减，她架起了狙，透过狙击镜往前看，终于知道自己这右眼皮一直跳是因为什么了。
她慢慢放下了枪，朝着前面小声嘟囔道：“被俘了……”
“你说什么？！他们被俘了？！”杨哲瀚心里一紧，连忙抄起了望远镜，高倍镜头下，他眼看着韩云飞四个人被一群罩着脸的武装恐怖分子推推搡搡关进了水牢。
左盛妍静默了几秒，突然开始抬枪，杨哲瀚一惊，想到他刚才说的话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要干嘛！你不是真要崩了他们吧！”
左盛妍不耐烦地甩开了他，“松手！救人！”
杨哲瀚一愣，顺着左盛妍的枪口紧紧盯着前面，紧张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都可以清晰地听得见。
过了半分钟，左盛妍抬起了头，深深呼了口气，“不行，太远了，如果打偏的话激怒了那帮王八蛋他们几个就都没命了。”
杨哲瀚没打过实战，一时间没了主意，“那咱们现在……”
“等。”左盛妍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等天黑。”
浓稠的夜色笼罩在林子上方，左盛妍揉了揉胀痛的双眼，默默戴上了夜视仪。
她已经目不转睛地盯了将近七个小时了。
为了充足的弹药，他们身上带的补给实在不多。
困、饿、还有……
左盛妍别扭的挪了一下自己的腿，已经冻到感觉不出疼了……
杨哲瀚时时打量着自己旁边的这个人，在左盛妍几乎微不可闻地倒吸一口凉气的时候，杨哲瀚听得真真切切。
他手指冻得有些合不拢，指尖搁置在扳机上轻轻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