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的左卫行的额头被高跟鞋砸破了点皮,他紧抿着薄凉的嘴唇,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他正想发作,抬眼看到的却见是一个脸色苍白瘦弱的女人,满脸的汗水和泪水混杂着。
左卫行没有多说什么,拿起鞋子递给她,附送了一张纸巾给她,他一言不发,他一贯不喜欢和脏乱的女人多说话。
顾夏暖点了点头,致谢,握着纸巾,指着他的额角问:“啊,先生,你的额头破皮了,没事吧?”
“没事。”左卫行淡淡地答道。
左卫行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的红绿灯,上面显示着还有十秒就可以通行了。
他此行是要去参加一个商业伙伴的婚礼,可不能耽误了时间。
顾夏暖只能看到他轮廓鲜明的侧脸线条,听他这么说,她转头正欲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又扭回头问他:“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现在几点了?”
这时红灯跳了过来,左卫行的车已经启动,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车随着庞大的车流缓缓地离去了。
左卫行从车的后视镜里,看着这个女人落寞地站在路边,手提着一只高跟鞋,突兀的锁骨,消瘦的身子,同她身后那栋繁华的高楼大厦相比,她显得是那么的卑微。
这让他内心最深处的那一块隐秘一下被揭开,曾经的自己,如她一样,孤孤单单地站在马路边,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等着奶奶带着自己回家。
站在路边愣神的顾夏暖,没有想到左卫行会把车倒了回来,车在她身旁停下,紧接着就从车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十一点一刻。”
“十一点一刻?来不及了。”顾夏暖嘴里下意识地念着。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照她的速度,等她跑到酒店婚礼都应该开始举行了。
倏尔,她又凄然一笑,又何止是十一点一刻就来不及了,早在一年前两年前就早已来不及了。
一个女人可以义无反顾地挡去男人身边所有的劫难,却独独挡不住男人的桃花劫。
“上车!”
车里又传来他的声音,左卫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这般地多管闲事。
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就像是命令一样,顾夏暖也没有犹豫什么,径直打开车门,上了车。
坐定之后,她才发现车里有着一股极好闻的味道,不是花香,更像是一种木香,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这浅浅的香气,让顾夏暖有种从烈日灼热下,一下子就回到了清凉森林的感觉,舒服极了。
“去希尔顿酒店。”顾夏暖也是用着简洁的语气告诉他。
左卫行从后视镜里,用余光瞟着她,杂乱的头发,满脸的汗渍,一张脸被晒得通红,穿着发黄的宽大白衬衣,牛仔裤,手背上不知道为什么,肿起了一大块,一点儿也不像他平时接触的那些精致女人。
而她竟然是要去希尔顿酒店,这正和他是同路的,左卫行敏锐地洞察力,已经察觉这一切并不简单,但是转念又一想,她这么瘦弱的一个女人,肯定也不可能弄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一路上,他俩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车很快就开到了希尔顿酒店,车子还没有停稳,顾夏暖就打开车门跳下了车,由于脚下穿着高跟鞋,一下子没站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她姿态狼狈地撑在地上,手腕膝盖都磕破了皮,白衬衣上沾满了灰尘,鞋跟也断了。
而她一抬眼,就看见新郎上官于行站在酒店门口,白色的西装上,别着的那朵红花上清楚地写着“新郎”,上官于行在迎接参加婚礼的来宾,站在一旁穿着浅蓝色礼裙的是新娘。
新娘身高一米七左右,长长的礼裙穿得十分高贵,头发松松地挽着的髻,那么的优雅,那么的精致,那么的迷人。
整个酒店都被上官于行包下来了,酒店的门前挂着一条长长的横幅,写着:恭贺新郎上官于行与新娘齐羽桐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顾夏暖看看自己,再看看那边穿着华服高贵的新娘,她突然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来这里之前,顾夏暖脑子里闪现过的那么多假想的画面,她想也许自己会冲上去狠狠甩上官于行和那个女人一个耳光,然后就哭天抢地般的指责上官于行的负心。
也许干脆就很冷静地上前,犀利的眼神看着这一对人,诅咒他们早结早离。
可是,现在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只能狼狈不堪地站在酒店的台阶下,抬头仰望着上面一对璧人在笑脸迎宾。
“上官于行……”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声音很大,把坐在车里的左卫行也惊了一下,这个瘦弱的女子是怎么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
参加婚礼的众位宾客都望向了这边,看到顾夏暖狼狈的样子,都很快就明白了,都在小声议论着。
而新娘齐羽桐一见道她,连脸色都变了,上官于行急忙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敷衍了一下,就往台阶这边大步地走来。
顾夏暖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上官于行朝她走来,原来上官于行当新郎就是这样子啊,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春风得意。
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这个男人脸上看不出一点沧桑,仍是八年前的俊逸模样。
上官于行走到她身边,就像是见到了瘟疫一样,脸上的笑容僵着,低声说:“顾夏暖,你怎么到这来了,你来干什么!我今天结婚,到场的宾朋都是商界名流,你别给我捣乱!”
她看着上官于行的脸庞,她想不过只是八年的时间啊,这八年间她傻兮兮地为上官于行付出着一切,怎么能想到到头来,会是这样的一种境地。
今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他答应过她,而立之年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然后娶她。
嗯,确实是结婚,只不过是新娘换了人而已。
顾夏暖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失语了一般。
烈日下,她的发丝滴着汗,她知道自己的狼狈不堪,她在医院,想了好多好多要说的话,而今面对面,在喊了一声上官于行后,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
周围没有一丝风吹过,空气都带着狂躁的闷热,压着人透不过气,上官于行没有耐心再耗下去,宾客们都在等着,上官于行见她不说话,便说:
“顾夏暖,你赶紧走吧,瞧你这一身装扮脏得和乞丐一样,我给你点钱,去买些吃的穿的,找个地方先住下,我改天再去找你。”
钱递了过来,顾夏暖却没有伸手去接,她只是盯着上官于行那只握着钱的手,手指上戴着的婚戒,她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她抱住自己,想让自己可以平静一点。
上官于行气得朝四周环视,又转身朝身后的新娘齐羽桐笑了一下。
见顾夏暖仍旧是一言不发也不拿钱,上官于行压低了嗓音凑近她耳边,对她说:“如果你不要钱,那请你马上走,马上给我离开这里。”
她喃喃地点点头,拖着已经透支了体力的身子,伸手拉开车门,想上车走,见上官于行转身也要走,又轻声地喊了一声,“上官于行。”
上官于行回头,不耐烦的眼神扫过来:“你又要说什么?”。
“祝你幸福。”顾夏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说完在眼泪落下的前一刻,仓皇再次钻进了车里。
这里是她唯一能找到的避风港了。
“是我远方一个亲戚的女儿,老家发了洪水,想来投奔我,大家不要受影响,婚礼照常进行。”上官于行转身大言不惭地对着宾客解释道。
左卫行透过车窗淡漠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个老套的负心汉故事,他连车窗都懒得往下摇,只是想着快速结束了好回去和老太太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