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篱落老家的风俗，头七那天家里是不能留人的，必须到亲戚家里休息，到第二天才能回来，然后开始整理篱落奶奶屋子里的东西。
篱落的想法很大胆，我想拒绝她或是安慰她，可话到嘴边，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试问，如果我当初也有这样的机会，我是不是也会尝试。
就算我们大家都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可当你思念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是不是就会刻意的不相信这原本是常识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点头答应了篱落的请求。
头七的前一天，篱落奶奶的房间里有着篱落的各路亲戚，其中不乏还在流泪的妇女，对于这样的情景，我很难融入进去，亦或许是因为这一切都跟我无关，人总是这样，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不管对方经受着何等的剧痛，可你依旧无法感同身受。
篱落在这样的气氛下一直耷拉着脑袋，似乎她只要点点头，亦或许是将自己融入进去，就会忍不住流泪。
我见天色尚早，就拉着篱落出了房间，又出了院子，来到外面的山坡上。
这里有很高的山，篱落家四面环山，那些四季常青的松树，柏树，层次分明的坐落在篱落家对门的半山腰上，一条灰白色的公路穿梭林间，偶尔还能看见一些车辆从其内迅速闪过，很快消失不见。
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天空了。
下意识的抬头，眼前是满目的湛蓝，点点白色如棉花一般的云朵吊坠其上，静立在头顶，宛如一个个沉默的看客。
记得小时候自己很喜欢看天，静静的看着那些白色的云在天上慢慢悠悠的漂浮着，一眼看去，它们全都是静止不动的，可如果你将目光一直放在它们身上，你就会很快发现，它们不仅在动，而且还在慢慢发生变化。
就好像所有东西都能被时间改变形状一般。
当初爷爷奶奶离开时我还小，悲痛并不如篱落现在这么明显，可每每响起，我依旧感到那种深入骨髓，无法呼吸的疼痛。
毕竟血浓于水。
“怎么样，晚上的事，决定好了么？”
我指的自然就是篱落先前的那个决定，后者目光坚定，然后指着墙角后的一堆枯草道：“连藏的地方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跟我爸说我们去街上找地方睡，然后等他们都走了，我们就偷偷溜到家里去。”
我看了墙角的那一堆枯草，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夜幕临近，篱落的父亲很大方的表示我们可以去城里的宾馆里睡，还给了篱落几百块钱，让她好好儿带我逛逛，家里的事情，他们来操心就行了。
对于篱落奶奶的死，篱落的父亲一直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期间我也听他父亲说起过，篱落奶奶离开的时候很安详，老人家如今八十多的高龄，无病无痛，按照农村人的说法，这是顺应天命。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眼前这个一家之主，始终都很平静。
篱落点了点头，没有去接过钱，只说自己身上还有，就带着我一溜烟的跑开了。
直到夜幕降临，篱落才带着我去到了那堆枯草里。里面空间很大，而且我白天也看到一群小屁孩儿在这里面钻来钻去的捉迷藏。
小孩子的快乐，向来都很简单，篱落进去以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开始小心翼翼的听着隔壁的动静。
其实在这样的夜里，就算篱落不这么小心翼翼，也能够清晰明了的听到隔壁发生的所有声音。
有讲话声，熙熙攘攘的脚步声，甚至还能隐约听到一些较弱的哭泣声。
不过很快，半个多钟头以后，伴随着一道“嘭”的关门声，所有声响都消失不见。
我和篱落面面相觑，现在是夜里十点多，很明显篱落的家人已经离开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又等了将近一个钟头，才蹑手蹑脚的摸到了正门前。
按理来说，屋子里是不会有人再来了，一进屋，我就发现从正门门槛处开始，一直到院坝里，包括房间门口，堂屋门口，一直延伸到厕所门口，都被灰白色的碳灰所覆盖。
很明显，这就是篱落父母用来判断头七篱落奶奶有没有回来的依据。
“待会儿真要出现什么不可思议的状况，可得稳住了，一定不要说话或是弄出其他的声音，我听长辈说，如果惊吓到了鬼差，死者去了地府是要受罪的。”
对于我的提醒，篱落显然很清楚，我也不止跟她说过一遍了。
“放心吧，我就是想再见见奶奶一面而已。”
得到篱落肯定的答复后，我们这才小心翼翼的进到屋子里，这个过程中，我尽量不去触碰到那些撒在地上的洋灰，一直跟着篱落上了二楼，才在篱落奶奶房间的楼上停下。
楼上和楼下，并没有完全封闭在一起，而是由十几根还算粗壮的木头相隔离。
从这里趴在木头上，就可以清晰的看到楼下房间里的所有景象。
在床前不远处的桌上，放着倒头饭和香烛，还有几只烧鸡，几瓶酒。
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孝敬鬼差的，据说鬼差喜欢吃鸡蛋，所以在酒瓶旁边，还有一篮子熟鸡蛋。
而现在的房间被烛火印衬的颇为亮堂，如果有神么东西出现，一眼就能看到。
不过四周一直都是静悄悄的，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篱落就趴在我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双眸子，就这么紧紧盯着身下的空旷之地，仿佛那个地方，有着篱落自己全部的期盼。
这个动作和姿势一直保持了很久，感到脖子有些僵硬后，我就收回了目光，又顺便看了看时间，快临近午夜了。
突然，一道很是细微的声音突然出现，有些像是老鼠的叫声，又有些像是什么东西挣扎的声音，不过几乎是同一时间传来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响。
几乎是第一时间，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全都是不可能吧。
伴随着声音，一些轻微的窸窣声也逐渐从楼下传来，那个声音，包括锁链从地上拖拽过后留下的清脆声响，虽说不大，却清晰明了。
我和篱落面面相觑，眼里都有着震惊和不可思议，甚至很快将目光，再一次放在了楼下的房间里面。